進入七月, 天氣越來越熱,中堂裡人多,大越朝官袍也厚, 因此, 個個熱得哀怨不已。祝長君還好, 他自己有獨立的屋子處理庶務,窗戶打開, 倒是時不時有些風穿進來,勉強還挨得住。
入夏之後事情倒是更多起來, 麵前堆著一摞厚厚的卷宗,這還是下頭的人按輕重緩急挑選出來的。祝長君一邊喝著涼茶, 一邊埋頭審閱。
不一會兒, 祝全進來在他耳邊低語。
“恩師可有說是何事?”
“並無, 但觀情況是挺急的, 讓您務必過去一趟。”
“行。”
他這恩師平時沒事鮮少找他, 這次直接派人來中堂找人,想必是緊急之事,他馬車也不坐了, 索性騎馬過去。
到了柳府,見柳清明一臉疲憊的等著他,他問道:“恩師派人急急請我過來, 是何事?”
柳清明歎氣, 看著他欲言又止, 這事, 他還真是難以啟齒, 但又不得不說。
柳清河膝下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妻子去得早, 因此格外疼愛最小的女兒柳依依,也花了很多心思將她培養成人。哪曾想,從小聰明伶俐的女兒竟然在情愛中走不出來。先是婚事不順,隨後又......
“唉......”他又歎了口氣。
祝長君皺眉,追問道:“到底何事令恩師煩憂?”
“依依她......”
說起來話長,柳依依那日在寺廟準備獻身給祝長君,可祝長君不領情,她回到家中後鬱鬱寡歡,仿佛著了魔,三不五時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也不知她自己在裡頭做什麼,反正最後丫鬟們進去總能發現許多頭發,她把自己頭發剪了,但許是不忍心,就一點一點的剪。有一天又突然說想去庵裡做姑子,在那裡老死一生。
這奇奇怪怪的舉動和奇奇怪怪的話語把柳清河嚇得不輕,以為女兒得了什麼病,請了大夫來看,卻看不出什麼來,她該吃還是吃,該睡還是睡。
就這麼又過了一個多月,今天她又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等到中午了也不見人出來,丫鬟敲門喊她吃飯,可喊了半天也不見她應聲。於是趕緊撞門進去,卻發現她躺在床榻上,手腕上割了好幾道口子,流了一地的血,嚇得趕緊又請大夫。
所幸大夫來得及時,人救回來了,就是奄奄的躺榻上什麼也不肯吃,大夫說,她沒了生還的意誌。
這句話把年過半百的柳清河愁得頭發發白,他不知道這個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要尋死。仔仔細細問了她身邊的丫鬟後,才捋出了症結所在。
為了男人,為了祝長君。
柳清河想了許久,一邊是他的愛女,一邊是他的愛徒,他實在左右為難,但最後還是讓人去請祝長君過來。
祝長君得知柳依依自殺後,心裡微驚,“她現下如何?”
柳清河有氣無力的坐在圈椅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佝僂著身子,搖頭歎氣,“大夫說她無生還意誌,一心求死。”
祝長君心裡氣,氣他這個師妹如此拎不清,尋死覓活的,竟把恩師折磨成這樣。但氣歸氣,好歹也是他師妹,又因他死過一回,他總不好坐視不理,“我去看看她。”
柳清河點頭,讓丫鬟領著他去了。
......
柳依依背著身子側躺在床上,死氣沉沉,地上還有打翻的粥碗,顯然她適才發過一通脾氣。
地上的血跡已經清理過,但屋子裡依舊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想必之前流了不少血,那手腕上還包紮著厚厚的紗布,上頭鮮紅一片,顯然傷口還在冒血。
祝長君走進去,站在幾步之外,沉著臉看著,也不說話。
柳依依以為又是丫鬟們進來勸她吃飯,她不耐煩的低吼,“出去!滾出去!”
“既然還有力氣吼,想必無大礙。”
男人的聲音起得突然。
柳依依猛然過身,適才還含著怒氣的眸子瞬間柔弱下來,許是轉身太快,她閉著眼緩了下頭暈,片刻後再睜眼時已是淚水盈盈。
她深深的望著他,也不說話,兀自安靜的哭著,看起來楚楚可憐。
但祝長君不是個憐香惜玉的,眸子冷冽,說出口的話更冷冽,對付這種尋死覓活的人,越是可憐她,她越會得寸進尺。
“若是想死,倒是可以找個安靜之地,鬨出這般動靜,折磨的還是我恩師。柳依依,你真令人失望!”
他麵無表情,仿佛看陌生人似的,柳依依傷心得痛哭起來,抽抽噎噎,“師兄,我......我真的無顏麵活下去了,可我又怕見不到你了啊,我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我每次想到你溫柔的抱著顧時歡的樣子,我都快瘋了!這樣日.日折磨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幾乎哭暈在床上,許是情緒太激動,又失血過多,哭了一會兒便累得大口大口的喘氣。
祝長君看了一會兒,也懶得再說什麼,轉身出了門。
他著實不解,那個小時候知禮懂事的師妹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