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祝長君那位曾經的同窗好友果然如時登門了。
他高高瘦瘦,皮膚略黑,一身白衣袍子卻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進門就向她作揖,“嫂嫂好!”
隨後又從袖中摸出一把煮熟的花生遞給三個孩子,“神清氣爽花生,賊好吃,給你們!”
這人還真是舉止灑脫,雖不羈,卻並沒有讓人覺得無禮,反而覺得相處起來親切舒適。連孩子們都對他的印象也極好,紛紛接過花生笑嘻嘻的謝他。
果然,祝長君介紹道“這是子俊,衡國公府的三公子,早年與我是國子監的同窗,子俊不愛入仕,常年醉於山水間,上個月才遊學回臨安。”
顧時歡款款回了一禮。
子俊也不客氣,見抱著祝長君大腿的小女娃眼睛大大的,模樣可愛,捉起她就往肩上扛,“走,叔叔給你們作畫去。”
得了他神清氣爽花生米的幾個小不點樂嗬嗬的跟著他。
這股自來熟的魅力,真是看得顧時歡新奇不已。瑾年多持重的一個人啊,竟然也被他帶得一蹦一跳的走得歡快。
“走吧,夫人?”祝長君過來扶她。
祝長君讓人在水榭擺了小桌,桌邊小爐架著銀壺,裡頭燒的水還呼呼冒著熱氣。
這位子俊顯然是位茶藝愛好者,他坐下後,慢條斯理煮水泡茶。先醒茶一道,隨後注水進蓋碗中輕輕旋轉,使茶葉慢慢舒展,片刻後又將其倒入公道杯中,一一分杯。
還端了一杯遞到顧時歡麵前,笑道“早前淮容在信裡就提到嫂嫂,說嫂嫂是世間難得的好妻子,不僅模樣好,還賢惠有佳。”
祝長君挑眉,他何時提過這個?想必是這子俊故意為之,看他笑話呢。
最初他跟顧時歡成親時,兩人都不大愉快,關係也不好,彼時他收到子俊的信,問他新婚生活如何,那時他回信是有提過顧時歡,但並非他口中這般言辭。
也不理子俊眼中狹促的神色,他兀自坐得穩如泰山。
倒是顧時歡聽過之後,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這樣的話若是他祝長君私下對她說倒沒什麼,可對著外人誇自己的妻子,總覺得有些臊
人。
好似他們多恩愛似的!
然而子俊打趣完祝長君後,便又與他談起江南之事來,“那日我巡遊至衢州,正縫三月百花繁盛,地方倒是個好地方,隻不過地理位置偏僻,苦寒得很,偌大個衢州,連像樣的官道都沒有。有一日我想從衢州取道去羅鞍山,路上碰見了一人,你猜是誰?”
“誰?”
子俊一敲桌麵,“沈慕言呐,沒想到在那裡遇到他,簡直就是他鄉遇故”
“咳咳咳”祝長君擠眉弄眼。
“淮容兄何意?眼裡進沙了?”
子俊笑得蔫壞,他就是故意提沈慕言的,關於顧時歡喜歡沈慕言之事,他以前還是聽他說的。彼時祝長君成親後在他麵前大倒苦水,說那沈小白臉實在令他瞧不上,更是認為顧時歡是個貪愛容貌的膚淺女子,竟看上那樣長得女氣的男人。當時他疑惑的問了句“你又不喜她,還在乎這個?莫不是口是心非?”
他那時怎麼答的?他信誓旦旦的說了句,“莫要胡亂猜測,絕無可能!”
如今,瞧他處處小心討好的模樣,哪裡還是當時那個驕傲的祝長君,隻怕這會兒媳婦說句話,他就立馬跑過去搖尾巴了。
因此,這次再見,子俊都佩服不已,祝長君這變化,這實在太快。
他擠眉弄眼,子俊當沒看見,倒是顧時歡心底冷哼,還當她傻呢。不過想想,以前他確實誤會自己跟沈慕言有私情,或許如今也還是這麼誤會著。這會兒也不讓人提沈慕言,也不知是想遮掩什麼。
想遮掩什麼?祝長君倒不是怕她想起沈慕言,而是擔心子俊這嘴巴沒把門,一個不小心說太多,讓她入了心去。畢竟沈慕言為何這些年一直在衢州,他心裡可是門兒清。那沈慕言至今還未成婚,也不知在繼續等什麼,反正,他不會讓她再被人奪了去。
祝長君和子俊在一旁閒聊,顧時歡帶著孩子在另一邊數水裡的魚。
過了一會兒祝長君叫她們過去。
那邊子俊已經站到了案桌旁,正在研墨。
顧時歡驀然有些緊張,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人入畫,也不知該站還是該坐。猶豫了下,便主動問祝長君,“我們需要如何?”
“隨意便可。”
“?”
隨意是
怎麼個隨意法?顧時歡不懂。
祝長君又笑著解釋了遍,“最高妙的作畫,不是看形,而是看神,子俊乃此中高手,你無需如何,做你想做的事,或看你想看的風景便可。”
顧時歡了然,也就是說在他看得見的地方隨意活動,他會自己捕捉場景。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她更加期待了。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子俊那邊便停筆,顧時歡走過去一看,隻這麼一眼便愣住了。
畫中一名女子倚著欄杆,神態慵懶,正牽著個小女孩的手,還分神側頭聽一旁男子說話,那男子頎長高大,微微躬身,臉上分明沒有笑的表情,卻能感覺他在笑。另外兩名孩童則是坐在一處捂嘴笑著說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