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蒙慵懶地倚靠在王座上,腳邊跪伏著一個貴族裝束的金發青年,他紫色的豎狀瞳孔盯著江燃他們,姣好的麵容上劃過一抹魅惑的微笑,道:“歡迎來到我的失樂園,首先我要表揚你們敢於踏入我棲息之地的勇氣,其次——”
他站起來,黑翼在背後展開,眼中的戲謔化成冰冷的殺意:“準備好迎接我的怒火吧!光明教會的走狗!你們虔誠的屍骨將化作我卑微的踏腳石!記住我的名字,艾德蒙·斯普林霍爾,既非貧民窟裡的草芥,也非今日的惡魔,而是你們永遠都擺脫不掉的夢魘!”
攝人心魄的餘音不絕於耳,然而就在眾人都沉浸在變異領主所散發出的威勢當中時,就見江燃站在前方,完全無視BOSS的開場白,忙碌個不停道:“看見我標記的四個點了嗎?一會兒領主下來的時候你們就按編號站過去,編號為1的先出手,然後每隔一段時間就變更位置,具體什麼時間換位聽我指揮,快快快!它下來了,都行動起來!”
四個T還有些懵逼於他的從容,然而下一秒,江燃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猛然暴躁道:“還愣著乾什麼呢!你們家裡的wifi斷了嗎!?”
眾人:“…………”
……
……
遊戲外。
餐桌上,精致的白瓷碗碟裡盛放的飯菜直到徹底涼透,也未被主人嘗過哪怕一口。
周輔深心不在焉地撥弄著手機屏幕,即便已經成功騙過了江燃,但他內心卻沒有絲毫意料中的輕鬆,反而被一股莫名的躁鬱填滿了。
難以言喻的情緒驅使著他每隔幾秒就要將界麵切到微信上,但卻始終未能等到江燃的回音,有好幾次他甚至按捺不住想要發送消息,但最後都克製住了。
不能這樣,他要扮演好一個陳年傷疤在迫不得已下被揭開的角色,而在這種情況下,最惹人憐憫的狀態就是‘不可知’,所以他必須要保持沉默,好讓江燃的目光停在那戛然而止的消息上,去感同身受那些虛無縹緲的悲傷與沉痛,然後那份愧疚感就會隨著時間推移而發酵,甚至這份發酵的時長不需要太久,兩天就剛剛好。
——他原本是這麼設想的。
可到頭來,先為此寢食難安的倒成了他。
必須停止這樣,他不是什麼患得患失的可憐蟲,他是周輔深,獨一無二的周輔深,江燃必須愛他。
想到這,他扯過一張白紙,在上麵畫了隻神態逼真的沮喪雞崽,然後用手機拍下來,發到了朋友圈裡,而在做完這些之後,他便強迫自己不再去關注,隻是將手機扔到餐桌上,自己則返回了臥室補覺。
昨天在江燃家裡睡得那一晚,他一直在輾轉反側,難以安穩,至於原因……男人差不多都懂得。
閉上眼睛,他逐漸沉入了夢鄉。
……
細碎的雨珠流淌在落地窗上,客廳亮著暖光,電視裡正放著晚間新聞,主持人正用沉痛的語氣訴說著一場居民樓突發火災,但周輔深卻隻漠不關心地擺弄著茶幾上的疊疊樂,江燃走過來端走他麵前的餅乾盤,念叨道:“沒收了啊,老吃這個一會兒還吃不吃飯了?”
周輔深全神貫注地盯著那些搖搖欲墜的方塊,沒有應答。
“晚上想吃什麼?”江燃邊撿起沙發上掉落的雞崽抱枕,邊問道。
周輔深這時才有了反應,他停下動作的姿勢堪稱警覺,神色中罕見地露出了些許猶疑,然後仿佛試探般地道:“隨便吧……”
但這種不易察覺的退讓顯然沒有效果,江燃猛地轉過身來,立即怒了:“老說隨便隨便!我他媽做白水煮菜你吃嗎!?”
嘩啦啦,疊疊樂全倒了,周輔深聽見自己大腦快速運轉的聲音,最終在一秒後開口道:“……那就還吃竹筍燒肉吧。”
江燃這才從狂暴狀態中恢複過來,又回到了歲月靜好的賢妻模樣:“行啊,那我再做個湯吧,正好我這兩天刷視頻學到了一個新的做法。”
說完他就哼著歌,踢踏著棉拖鞋走到廚房,不一會兒裡麵就傳來炒菜的動靜,周輔深感覺自己莫名放鬆了一下,然後他便看見沙發另一頭江燃隨手扔在那的手機,但他注視了還沒一會兒,手機便突然響了起來,與此同時廚房也傳來江燃的呼喊:“我手機是不是響了,幫我拿過來!”
周輔深撿起手機,看見屏幕上【哥】的來電顯示,霎那間嗤之以鼻,又將手機扔了回去。
那頭江燃還在催促著:“周輔深!你聽見沒有,周輔深!!”
江燃拿著鍋鏟跑出來,怒視著他:“周大福!”
倏然驚醒,昏暗的臥室內寂靜無比,隻剩夢中那熟悉的嗓音仿佛還殘留在耳邊,周輔深揉按著額角坐起來,床頭櫃上的電子表顯示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
江燃有回複他嗎?待遲鈍的昏沉褪去後,他腦海裡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
翻身下床,他走到餐廳拿起手機,儘管再三克製,但他的動作中依然夾帶著迫不及待,和一些他始終難以正視的心悸。劃開鎖屏,周輔深微微遲疑地點開那個小小的圖標,在這個空空如也隻有一個好友的帳號上,乾淨而無任何消息提示的界麵刹那間是那麼的清晰刺目。
怎麼會?怎麼可能?
周輔深的神情一時僵硬得可怕,然而三秒後,他卻是毫不留戀地轉身丟下手機,到書房打開了電腦,幾下操作後,江燃臥室裡的畫麵登時呈現在屏幕前。
——江燃居然在玩遊戲。
嗬嗬……周輔深的手掌不自覺地收緊,鼠標頓時傳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響,但是他卻充耳未聞,熾烈的憤怒瞬間席卷了他的身軀,燒得他眼角泛紅,而直到半晌後,他才堪堪壓抑住了這份情緒。
是啊,有什麼難以理解的?連共度四年時光的愛人都能轉眼瀟灑的拋在腦後,又何況隻是個上來就願意為他鞍前馬後的雞崽子?
廉價的東西總是惹人輕賤,但周輔深原本是個價值連城的瓷器,沒人能輕易染指,是江燃讓他變得如此廉價。
沒錯,周輔深閉上眼,他的人生從遇見江燃那刻起就改變了。
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他一向感受不到任何來自外界的情緒乾擾,無論在何種狀況下,哪怕是聽到房間外父母在震耳欲聾的激烈爭吵,他也始終能夠保持內心的平靜。曾經對他來說,周遭的世界就形如一場無聊的電影,熒幕裡人們的嬉笑和吵嚷,都無法撼動他的內心分毫。
非要舉個例子來說的話,就連方才父親打來怒斥他的電話也不能,他甚至無法理解周成業憤怒的來源,但他明白該如何應對——對可能需要的對象扮演出他想要的反應和模樣,這就是他的處事法則,而他也向來能夠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
可是江燃的出現則打破了這一切。
第一眼見到這個人,他內心就升起了強烈的感受,那種感受無法形容,既像烈火灼燒又像冰雪消融,也是人生頭一次,周輔深瞬間理解了煎熬這個詞的意義,那就是想得到某樣東西卻難以碰觸,所以他發誓要不惜任何代價來得到江燃,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感覺好受。
然後他做到了,他把江燃擺放在了每天都觸手可及的地方,這讓他感覺舒適和平靜。但是現在,江燃的離開卻破壞了這種美好的平靜,他怎麼能允許?
因此隻有讓江燃回來,隻有一切回歸原樣,才能夠撫平他情緒上泛起的褶皺,讓他重新回到那種過往的安寧之中。
所以抱有這樣想法的他有錯嗎?
當然沒有,周輔深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寬容,因為江燃當初明明已經在婚禮上立下了誓言,說要包容他的一切,可現在卻又出爾反爾,這難道不是背叛嗎?
然而哪怕是遭受了這些,他唯一對江燃做出的懲罰也就隻有操縱輿論而已,畢竟他舍不得讓江燃受到過多的傷害,就像聽到小黃敘述那個姓劉的侮辱江燃的話語時,他馬上就覺得怒火中燒,而這些情緒恰好就是江燃賦予他的。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愛情吧,周輔深想,他無法獲知彆人眼中的愛情是什麼樣子,但他既然能不計代價的去挽回江燃,那麼在背後驅動這些行為的情感又怎麼會不是愛情呢?要知道這世上很多情侶連為對方做一點小事都不願意,甚至稍受到些誘惑就會心猿意馬,可他卻從不會對江燃以外的人產生興趣。
——他簡直太愛江燃了。
手指輕輕觸摸過屏幕,時刻掌控住這個人的感覺讓周輔深獲得了短促的平靜,但卻不足以平複內心深處那可怕的躁動。
他深呼口氣,剛想起身去拿遊戲頭盔,書房的門便被突然間推開,紀明捧著掃地機器人走進來:“這東西怎麼規劃路線你知道嗎?”
不得不說,他推開門的時機實在不巧,周輔深剛站起身,電腦屏幕上展示的監控畫麵還未來得及關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紀明的視線之中。
屏幕上的畫麵十分高清,高清到想讓人忽視都不行,紀明小聲臥槽了一下,然後難以置信道:“我的老天爺……你不是吧!你什麼時候給江燃家裡裝了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