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傾訴(2 / 2)

因此,在周輔深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個將肢體接觸賦予正麵意義的人,其實是江燃。

在兩人結婚的第一個年頭,周輔深外出拍戲時因飲食問題犯了胃痙攣,江燃那時候本來隻是來探班的,見狀卻也不得不留下來照顧他,而那也是周輔深第一次深刻體會到所謂“幸福”的味道。

當時正值梅雨季節,在偏遠縣城那個小診所潮濕微冷的空氣裡,江燃泛著溫熱的手掌讓他至今都記憶猶新,那隻比他身軀要柔軟得多的手掌,卻意外的讓他感受到了異常的撫慰與舒適,就像心底一直以來空缺的一塊被填補上了,甚至他當即就想,他可能會離不開這個人了。

所以周輔深方才隻是把江燃當初帶給他的感受說了出來,這也算是一種表演技巧了,通過回憶所表達出的感情遠要比憑空醞釀出的情緒更自然動人。而他也的確打動了江燃,但因為個子太矮,他這會兒便沒能抬頭看見江燃凝固在臉上的笑容,以及那漸漸抿成稍帶冷意與悵惘弧度的嘴角。

那些早就被驅逐進角落裡的褪色記憶,此刻就像泛黃破爛的拚圖般,一點點在江燃的腦海中被拚湊起來,彙聚成了一顆磨損嚴重的玻璃球,透過那支離破碎的表麵,他能看見那被分割成一塊塊的細小幸福——正在廚房裡忙碌的母親,換上球服準備去打球的哥哥,屋內蒸騰的飯菜熱氣,一切的一切……最後都隨著那個男人開門踏入而轟然崩塌。

如果說方才隻是在跟雞崽玩鬨,這會兒江燃卻是真正動容了。

他蹲下來,手掌輕柔地放在絨球頭頂,輕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我還以為……”

江燃的喉結艱澀地上下動了動,道:“不知道這個能不能讓你感覺好受……那就是……我跟你有相同的經曆。”

周輔深並不意外,他就是刻意這麼說來引起江燃共鳴的,但卻萬萬沒想到接下來的話遠超他的意料。

“在十五年前,我媽媽去世了,那天……就在我親眼目睹下,她跳樓自殺了……”

絨球猛地抬起頭,那份驚訝和怔然不是出自於演技,而是內心感到震驚後的真實反應,因為結婚四年,江燃從未詳細跟他傾訴過母親的死因,每次提及都是一筆帶過,這讓周輔深一直以為,江燃的母親隻是正常的因病去世,卻未曾想到事實竟然並非如此。

“我那天放學回家,哥哥還沒回來,我進門的時候,媽媽站在陽台澆花,背影一動也不動……突然間……一點征兆都沒有,她就打開窗戶跳了下去。”江燃用拳頭抵了下發冷的鼻尖,繼續道:“往後的事情就不用多說了,但從那天開始,我就打從內心渴望一個冷酷而無情的世界,期望一切都能靠理智和邏輯來運作,因為我想隻要剔除掉所有感情,人大概就不再會感覺到受傷了……這樣很可笑吧?”

他低頭淺淺一笑,帶著自嘲的意味:“老實說,這件事從我成年後,就再也沒跟誰傾訴過,包括周輔深,可能是在已經走過陰影的今天,我已經不想再受到那些飽含同情的注視,又或者聽到那些老生常談的安慰吧,總之……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知道安慰在巨大的打擊前有多蒼白空泛,所以我不會對你說那些話,但隻要你感覺孤單的時候,你可以隨時來找我,我願意陪著你。”

絨球被拍了拍,矮胖的身軀往落葉中陷了下,周輔深僵立住了,被江燃傾心以待,他本該覺得欣喜,但此刻他的心頭卻莫名縈繞起一種不安,那種感受難以言喻——就好像他原本是一隻卑鄙又貧窮的老鼠,有一天卻意外撿了張鬆鼠的皮,於是他披上它出來招搖撞騙,還借此從棲身的主人家哄來了數不儘的鬆果,獲得了巨大的幸福,但身置夢幻中的同時,他卻又時刻害怕有一天鬆鼠的皮會腐爛,害怕露出他真實的外表後,這些偷來的幸福就會被主人儘數收回。

“……嗯,謝謝你。”但劇烈的掙紮過後,他還是聽到自己這樣說:“我也願意陪著你。”

說著絨球就用腦袋蹭了蹭江燃的手心,江燃展顏而笑,把他抱起來摟在了懷裡。

緊貼著那溫熱的脖頸,雖然隻是遊戲中的虛假感觸,但這個舉動帶給周輔深的心理滿足是無法言說的,於是某隻絨球刹那就間把什麼不安與焦躁都拋在腦後了,隻顧展開小翅膀擁住他巨大的鬆果,繼續坑蒙拐騙道:“你要是哪天覺得孤單了,我也可以隨時把我現在這具誘人的肉|體奉獻出來讓你蹂|躪。”

“………”江燃聞言額角抽動了兩下,把他從懷裡拎起來,放到一邊道:“算了吧,我今天已經蹂|躪夠了,而且其實我還是更喜歡你變成風暴雞崽。”

“我知道,你總喜歡我大一些。”絨球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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