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就是……平靜的生活,平靜的日常,就仿佛他曾經在江燃身上尋覓到的那份肆意張揚的驚鴻一瞥隻是錯覺,但他卻並不失望,甚至沉溺於這樣的江燃,四年來生活中一點一滴的相處,明明潤物細無聲,但卻像是最鋒利的銼刀,日複一日的消磨掉了他的初衷。
如果要形容四年來他和江燃在一起時的感覺,周輔深腦海中湧出的印象也隻是平靜,如同身置溫水中那般平靜,時刻都讓他感到魘足,毫無疑問,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漸漸屈服於這種平靜了。
隻是周輔深心底並不願意承認,假如再多一些時日,他或許會慢慢接受自己已經淪陷的事實,可偏偏在這時候,江燃放手了。
於是就像從高空墜落一般,過去四年他曾為江燃滋生出了多少情愫,到達地麵的那一刻迸濺出的血花形狀就有多激烈。
——親手破壞了我們婚姻的人從來都不是我,而是你,江燃!
周輔深在玩偶裝中的手掌倏然握緊。
【裝作乖巧的樣子讓我愛上你,就是為了像現在這樣踐踏我嗎?我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手的,哪怕方法極端一些,但這就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是你膽敢辜負我的代價。】
儘管心中流淌著的思緒紛亂無比,但此刻在江燃的眼裡,麵前這坨大雞崽子隻不過是稍微呆了呆,然後便歪著頭蠢萌道:“難道不是嗎?”
江燃此時嘴角的弧度已經化為了淡淡的平和,就像在一瞬間,把所有尖刺重新收斂回胸腔內一樣,歎口氣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在彆人看來我就是無動於衷吧,但我其實也不是不想贏,隻是……”
他頓了頓,才道:“就是那種感覺,你懂嗎?一旦內心認可自己的優秀並且知道自己的極限後,就會開始對世俗認同的勝利不屑一顧,根本提不起勁去爭取,不知道一天天那麼努力的都是在乾什麼,甚至身邊隊友和粉絲越是急切就越是感到不能理解,就覺得……有必要嗎?”
最後一句帶著股深深的無奈,江燃收回視線,望向雞崽:“我這樣算不算是膨脹了?”
燈光下,江燃漂亮的眼睛很是無辜。
可愛。
他又在勾引我了。
雞崽麵無表情地想著,但嘴上卻道:“這不是你的問題,畢竟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愚蠢的,要委曲求全成天跟他們廝混,你會感覺無聊是很正常的事。”
“不正常好吧?”江燃感覺雞崽子有點輔言輔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家族遺傳的關係,反正他第一反應就是如同以前鄙視周輔深般鄙視道:“你要是這樣想的話,也難怪在學校交不上朋友。”
說完他才意識到這話或許有些傷人了,畢竟雞崽子未必有周輔深那樣強大的神經,或者說……不屑一顧的冷漠。
可雞崽卻沒有表現出傷心,而是頗為酸溜溜地道:“那不是正好,省得當麵稱兄道弟,背後卻撬我牆角。”
這話信息量就大了,江燃的表情霎時變得憐憫,欲言又止地惋惜道:“這……唉……想開點,兄弟。”
“沒關係。”雞崽似乎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很快又把話題拉回正軌道:“那你還想重回聯賽嗎?”
江燃想了想:“我也不是很清楚,本來沒有想複出的念頭,但又覺得如果把IASON這種野心勃勃的新建戰隊阻截在冠軍之外,那一定格外有意思。”
他笑了下,周輔看著,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來了,就仿佛有什麼極重要的東西即將要脫離掌控。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過來是為什麼——是因為江燃的態度。
明明離跟他正式簽署離婚協議後沒多久,可江燃就已經仿佛徹底釋懷了一般,該吃吃該喝喝一樣沒耽誤,提起他的時候也毫無芥蒂,甚至還能跟眼前這個明顯圖謀不軌的“私生子”說說笑笑。
雖然周輔深原本的目的就是讓江燃愛上這個虛假的身份,但他卻不知道實際執行起來,竟然這麼叫人難受。
這讓埋藏在他內心深處那個令人恐慌的想象更加猖獗——周輔深這個人實際上於江燃而言沒那麼重要,江燃最終會忘掉他,愛上另一個人,並且過得輕鬆而快樂。
莫名的焦慮和憤怒就像積雪重重壓在他的神經末梢,看著眼前人,周輔深忽然間竟想要開口索要一個承諾、一個確切的回答,可這股衝動一湧上來,他就立刻驚醒了。
理智刹那回籠,在現實中的表現就是——原本木楞楞盯著江燃的雞崽猛地激靈了一下。
他抖下來一床的絨毛,江燃見狀連忙去拍床單,嘴上嫌棄道:“你這怎麼還掉毛啊?”
——還不是你買的東西不好。
這句話本來在以前可以很輕易便脫口而出,充滿了夫妻間的吵鬨與親昵,但現在周輔深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仿佛有東西堵在喉嚨口,不上不下。
總之最後落在江燃眼裡,那隻雞崽就是看起來一副犯了錯手足無措的樣子。
瞧著還挺可憐的。
江燃笑了笑,從床頭櫃裡把他平時給風暴模型打理毛發的軟梳子掏出來,然後上前按住雞崽子的腦袋,道:“行了,不要動,我給你刷兩下。”
雞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按住了,周輔深在玩偶裝裡都能感覺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隻好彎著腰任他擺布,同時也接著問道:“你好像特彆討厭這個IASON戰隊?”
江燃在他身後好像愣了下,然後道:“說來話長。”
周輔深等了一會兒,卻沒見他接著說,想來是不想透露,便故作委屈道:“原本我還想著替你排憂解難,但現在看來,這事是沒有我發揮的餘地了。”
江燃梳著他的後腦勺,一臉莫名其妙:“你想發揮什麼?你連個哥布林都打不死。”
雞崽卻很有理有據道:“但我可以在現實中替你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些人。”
“哦?怎麼解決?”
江燃本來以為他會說些公權私用搞黑幕之類的手段,卻沒想到下一秒雞崽卻說:
“我能讓他在出門的時候發生點不會被查出來的小意外——”
“!!”
啪嗒,梳子掉在床上,江燃立馬撲上去捂住他的嘴。
但他捂住的隻是雞崽子的嘴,卻捂不住周輔深的嘴,後者感覺到一道巴掌拍在自己麵前,很是不解:“這個主意不好嗎?”
“好個屁,你個破雞崽子歲數不大,膽子不小啊!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江燃用胳膊扼住他命運的咽喉,一個勁搖晃著:“這是犯罪啊你知不知道!你都打哪熏陶來的這種危險的想法!不行,我今天非要把你腦子裡進的水全都晃出去不可!!”
“呃……”周輔深一被他精準鎖喉,壓倒在床上,就馬上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什麼,於是連忙大喊道:“你在想什麼?我隻是說讓有關部門趁他們不在家的時候,來俱樂部做個突擊檢查!”
江燃聞言停了下來,懷疑道:“是這樣嗎?”
雞崽扶了扶自己略有歪斜的大腦袋,冷靜道:“當然不是了,我就是想搞個車禍弄死他。”
江燃感覺被雞崽子耍了,撲上去就要來個暴風翻滾,但這回周輔深有了準備,立刻就製住了他,把人按著胳膊壓在了床上。
身體一下子就動彈不得,江燃心裡驚歎雞崽子力氣還挺大的。
而且怎麼說呢,眼前這場景,居然讓他覺得雞崽有點像周輔深。
想著他抬頭和雞崽子默默四目相對了一會兒。
江燃沒忍住吐槽道:“你現在看上去好像穿著玩偶裝的變態入室搶劫犯啊。”
但不想雞崽卻突然道破了他的心思:“難道不是看上去像你的前夫嗎?”
被籠罩在雞崽身軀的陰影之下,江燃微微睜大了眼睛。
然而還不等江燃做出什麼反應,雞崽又壓低身子悄聲道:“我一直都在這樣看著你哦。”
江燃刹那覺得遍體生涼。
有一瞬,他甚至幻想出了玩偶裝下麵周輔深陰沉又帶笑的臉。
“開玩笑的。”半晌後,雞崽忽然歪著頭這麼說道。
“………”江燃張了張嘴,啞口無言了片刻,然後猛地屈起雙腿把他踹了出去。
擺脫桎梏的那一瞬他就坐了起來,滿臉凶神惡煞,本來是想罵雞崽子兩句的,可是偏偏雞崽子倒地發出嘭地一聲巨響,嚇得江燃趕緊從床上跳下來,去扶起圓滾滾的雞崽,問道:“沒事吧?”
“……恐怕是過不了今天了。”雞崽顫抖道。
江燃笑了:“那你還有什麼願望嗎?”
“我的願望就是……就是……”雞崽伸著小翅膀道:“希望能在臨走前留個種。”
江燃還沒聽出他背後的意思,調笑道:“沒看出你這麼想給你們老周家傳宗接代啊?”
雞崽趁機把頭埋在他懷裡:“你要是介意,姓江也可以的。”
“………”
那意思太過直白,江燃已經分不清朋友間是不是會開這樣的玩笑,總之他一愣,然後便把雞崽的腦袋從膝蓋上推了下去。
於是雞崽子掉在地上腦袋又被磕了一下,但江燃卻沒去管。
因為剛才有一瞬間,他竟然感覺心跳稍稍有些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