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平常眯成半圓的純黑眼珠此刻全部睜開,幾乎就貼在他臉頰邊,這種近距離帶來的驚嚇,就算是鬼片也不過如此了。
江燃猝不及防下腳底一絆,整個人都往後跌入湖麵,倒影瞬間破碎,感官也跟著蕩漾的水波模糊起來,朦朧間,他看見雞崽也跟著亦步亦趨地踩進水裡,於是江燃立刻掙紮著從淺水灘中坐起,剛甩掉蒙在眼前的水珠,就見雞崽已經來到他跟前,正低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
“………”
好像比起玩家在背後操縱,眼前雞崽的行動更像是設置好的AI程序。
想到這裡,江燃的肩膀放鬆了下來。
也對,虛擬現實技術對人的精神狀態來說,應該也是一種乾擾,怎麼想精神病院都不可能讓患者碰這種設備的。
至於盜號?也不可能……餘燼頭盔隻能用帳號卡或者虹膜登錄。
所以,難道真的出現野生的風暴雞崽了嗎?江燃站起來,剛想仔細打量下眼前的胖東西,就見雞崽的視線也漸漸跟著抬高,正好與他的個頭平齊,他見狀又左右移動了下,發現雞崽的目光始終都在追隨著他。
老實說,失去玩家操縱的雞崽自然動態挺可愛的,可就是那雙睜得滾圓的眼睛實在過於驚悚了,雖然江燃知道圓眼睛是雞崽的萌點,但也不用這麼突出吧,尤其時還時刻都盯著他,存在感簡直太強烈了。
實驗了半天,江燃小心翼翼地繞過雞崽,然後猛地加速跑出十幾丈遠,再停下來,回頭就看雞崽馬上按照他剛才的路線,原封不動地追了上來。
是設定必須跟隨他嗎?到底是誰搞出的這玩意?說起來,他上次下線的地點也不是這裡,就算是碰巧隨機降落,那又怎麼會剛好是納喀索斯湖附近呢?
正原地沉思著,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片陰影籠罩住了他,江燃回過頭,不出意外又和那隻惡意賣萌的圓眼珠撞個正著。
這距離近到江燃覺得自己快被眼前的黑洞吸進去了,他不耐煩地推了一把:“離我遠點。”
剛被推遠了一點,雞崽馬上又堅持不懈地擠上來,看樣子是非要零距離貼著他才行,而這還不算,因為它的程序裡
被設定了視線追隨,但江燃遊戲角色的個頭又很矮,所以每次雞崽都是垂下脖子歪頭盯著他,導致模樣看上去十分智障欠打。
“不是……彆盯著我了!盯什麼盯啊!”
江燃終於忍耐不住火從心頭起,抬起臂肘就朝後摜去,瞬間砸出一個巨大的傷害數字,雞崽仰頭淒厲地發出‘啾’的一聲,江燃見狀剛愧疚地想會不會下手太重,結果下一刻雞崽竟然沒有應聲倒下,而是立在原地跟停了發條似的陡然僵硬住。
江燃正納悶呢,忽然雞崽的嘴整個張開,從裡麵彈射出一個旗子。
江燃:“………”
神經病啊?
漫天彩花緩緩飄落下來,江燃麵無表情地抹了把臉,抬手毫不留情地把旗子從雞崽嘴裡扯了下來。
這都什麼花裡胡哨的?江燃懷疑自己被惡作劇了,也許旁邊的草叢後麵就藏了一個麵包車的人,剛胡思亂想著,他低頭就發現旗子上寫了字。
——‘這是我送給燃燃的禮物,或者說是賠罪,因為當燃燃看見這隻雞崽的時候,一定是我的身份在你麵前暴露了,所以我才叫人預先插入了這段幽靈程序,假如我許久沒有上線的話,它就會觸發,並且隻專門為燃燃存在,當然,我不是奢求燃燃能馬上消氣,隻是希望有它陪伴在身邊的話,燃燃能夠不時回想起我的好——大福。’
讀到最後一個字,江燃拿著旗子的手掌漸漸攥緊,咬牙切齒道:“你的好?周輔深,你爛透了!”
說罷他把旗子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而雞崽也立刻撲棱著翅膀跟了上去。
“滾!彆再纏著我了!”
江燃拔出劍來,回身一砍,雞崽便被[斷筋]效果擊中,栽倒在地上,抻著腦袋‘啾’了聲,隨後嘴裡又噴出個旗子。
——‘原諒我吧’
周輔深大概是早就算中江燃會對雞崽動手發泄,因此雞崽每受到一次傷害,嘴裡就會彈出旗子,每次旗子上的話都還不一樣,反正都是一些沒皮沒臉死纏爛打的句子。
砍了十幾劍下去,江燃心頭的怒火漸漸有些平息了,畢竟雞崽沒有設置血條,設定上是不會死亡的,他再砍下去也是白做工。
更何況也沒什麼好生氣的,周輔深在安排這段
程序前,一定沒有料到今日後續種種。
江燃深呼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再被這點小技倆調動任何情緒,否則就是正中了周輔深的下懷。
他們已經結束了,再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剩下的隻有讓時間漸漸淡忘所有的徒然,不管再如何竭力挽留,都不過是在增加苟延殘喘的時間。
這就是他們婚姻的終局。
思及此處,他盯著從地上爬起來又鍥而不舍湊近他的雞崽,忽然想笑。
何必呢,周輔深,在我心裡多留存一會兒,對你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
……
第二天上午十點,KTS會場準時開放,觀眾陸續入場,不多時看台上便人聲鼎沸。
此刻還沒到隊伍進場的時候,朱正清緊張地在後台來回走動,嘴裡叨咕著:“不用守據點……先衝到中路,打遊擊戰,主要拿人頭分……”
他那邊和念經一樣重複著戰術,江燃卻窩在沙發裡打了個哈欠。
“你咋萎靡不振的,是不是又熬夜啦?”朱正清轉過頭來囉嗦道:“看你那臉色都要透明了,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
“沒有。”江燃蔫蔫的:“我十點多就睡了,就是半夜做了個噩夢。”
昨天他又久違地夢見了周輔深殺死那個搶劫犯的情景,不過不同是的,這回周輔深抬起頭來,形象竟然陡然轉換成了一隻喙上沾血的雞崽,在晦暗的月光下,它一腳踩著屍體的腦袋,一邊衝他歪著頭。
不得不說,萌物和血腥的結合實在太過詭異,導致夢境的驚悚程度不但沒有下降,反而瞬間飆升。
以致江燃驚醒過來後仍心有餘悸,尤其是在瞥見床頭立著的雞崽模型時,他趕緊便收拾收拾,抱著被子跑到客房哆嗦了良久,才又重新睡下。
“這不巧了嗎,我也做了個噩夢,我夢見咱今天打了個0:20,走出會場的時候那漫天的礦泉水瓶子砸得啊——”朱正清後怕道。
“彆有太大壓力,隻要你發揮正常,咱們就有很大幾率拿到比藍調多的分數。”江燃有氣無力地安慰他道。
“可怕得不就是這個嗎?”朱正清發愁:“唉,我這附靈放我這就是雞肋,應該給你才能發揮最大作用。”
他這麼說也不是妄自菲薄,因
為朱正清的附靈能力對精準度的要求很高,名字叫生死狀,技能效果是在攻擊的時候給敵方傷口附加一層印記,如果下回再次命中同一部位,那麼該次的技能傷害將提升至百分之300,然後印記消失。
——這是很實用的一個附靈,而奈何朱正清的職業是重槍,大多技能都是穿刺類型,能造成的傷口創麵很小,尤其在動態戰鬥中,連江燃都不敢說能次次命中對方同一部位,更何況是天然有職業劣勢的朱正清。
但偏偏昨天他們商量的戰術正是以朱正清的附靈能力為核心的,重點在於擒賊先擒王,上次他們和藍調耗了很久,這次卻是要一反常態,以迅攻為主,上來就打亂藍調準備長久戰的節奏,先一波帶走藍調隊長,倘若這步成功,剩下就不足為題了。
總是說白了,就是全部賭注都壓在了朱正清的表現上,因此也難怪他如此緊張。
唉,造化弄人啊!江燃暗暗搖搖頭,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奇葩附靈,心想獲得什麼能力真得是看命,但他表麵上還是胸有成竹的鼓勵朱正清道:“你不能這麼想,這些年聯賽高光時刻的視頻集錦裡也不是沒有你的身影,你要相信自己,多念兩遍咱們的隊訓,再想想魯迅的教誨,是不是輕鬆多了?”
朱正清順著他的指導深呼兩口氣:“我覺得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