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宮門, 小七輕而易舉地從約定地點的樹上解下一匹高頭大馬。
紀千塵看出來了,這是匹可以日行千裡的良駒, 即便馱著兩個人, 跑起來仍然快如風馳電掣。
眼看著快要跑出京城了,小七仍然一路縱馬, 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紀千塵心中疑竇漸生,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八角蓮並非什麼名貴的藥材,縱然宮裡有人使壞, 難道說整個皇城都一棵不剩了?再說,小六對鳳決雖然重要, 卻畢竟隻是個侍衛, 在他身上花這麼大力氣, 不如直接衝著鳳決去。
她坐在馬背扭頭問道:“殿下叫我們去哪裡取藥?”
十七沒回答,稚嫩的少年此時麵帶嚴肅,沉默得像一尊塑像。
紀千塵知道他功夫好,也知道他話少,但絕對不是個啞巴。他越是不說話, 她越是懷疑有鬼。
“跑慢點兒, 我顛得頭暈。”
小七果然收了韁繩,讓馬兒慢了下來,卻仍是沒說話。
“小六是幾時被蛇咬傷的?”
小七思索了一下, 認真答了,他話少,卻不說謊話。說起來, 正是紀千塵莫名其妙被關進柴房那日黃昏發生的事。此時已過了子時,算是前天了。
“承西殿竟然有蛇?”她蹙起眉,“我竟從沒聽說。”
“院裡有些地方疏於打理,草木繁茂且陰暗潮濕處藏了蛇倒也正常。隻是,從前一向與人相安無事,近日卻好幾次躥出來,實在奇怪。六哥若非為了救人,也不會被蛇咬傷。”
紀千塵叫起來:“停下,我要下馬!”
小七不知她又鬨哪樣,隻得老實停了馬,跟著她下來。
紀千塵一落地,便轉身麵對著小七,雙目與他對視,看得他一下子失了底氣。
“殿下見毒蛇突然傷人,懷疑事出有因,擔心將有大事發生,於是,叫你把我送走。”她用的是陳述事實的語氣。
少年麵帶窘迫,不敢否認,咬牙不答。
紀千塵急不過,驀地拔出他腰上佩劍,拿劍鋒指著他。“回答我,是不是!”
憑小七的身手,根本不可能任由她搶到佩劍,還被她拿劍指著。他不過是,心頭掙紮,不想還手。
“殿下已經將小七的命交給姑娘了,小七餘生唯一的任務,便是護衛姑娘安全。姑娘若要小七死,動手就是。”
於他而言,諾重而命輕。
紀千塵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鳳決早為她做好了打算,他的打算,就是在危難發生之前與她“撇清關係”,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失了寵,在沒人注意她之後,再把她送走。
這樣一來,危險是他一個人的事。小六已經身受蛇毒,他把身邊最得力的小七給了紀千塵。他拚儘全力,想給她一世安生,可他若是死了,她該怎麼辦?
她呆呆地想著,如果他死了,世間大概再不會有一個人,能讓她這樣心疼……
“我要回宮!既然你的命已經是我的了,那就帶我回宮!”她把長劍拋還給小七,轉身想要上馬,他NND,馬太高,她居然爬不上去。
她回身看見小七還杵在那兒沒動,焦急說道:“你也不想你家殿下出事吧?你想想,這個時節蛇都快冬眠了,它為什麼會躥出來傷人?”
“為什麼?”那木頭似的少年總算說了句話。
“蛇對硫磺的味道敏感,聞到了會煩躁不安。有人偷偷地在承西殿藏了硫磺之類的易燃物,他們想在承西殿縱火,沒準兒……就是今晚!”
她說得振振有辭,其實是猜的。原主那一世,承西殿湮滅於一場大火,原主關於鳳決那點少得可憐的記憶也終結在那場她並未親身經曆的火海裡。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本姑娘一個人走!”
她說著,從馬背上扯下個酒囊,拔開塞子往嘴裡倒了一口。酒味辣得嗆喉,卻仿佛給了她一副英雄孤膽,烈酒配烈馬,風瀟瀟兮易水寒……
“唉!”小七應聲。
下一秒,紀千塵被捉小雞子似的拎上了馬。
她還沒來得及向這塊木頭表達自己內心的不滿,小七已經調轉馬頭,飛馳於來路。馬速太快,“孤膽英雄”認慫地閉上了眼。
其實,小七也是想回去的。
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黑暗裡的屋舍樹木都變成最寫意的剪影一閃而過,紀千塵覺得,自己快要被顛散了架。
跑出來的時候,她沒記路,跑回來的時候,她遠遠地就知道離皇宮近了。
因為,她望見了她最不願見到的火光,像懸於夜空之下一盞巨大的燈。那是皇宮的方向,是承西殿的方向,那是一盞指引遊子回家的燈。
“姑娘莫非是孔明轉世,能掐會算?”小七的話裡透著不可思議。
紀千塵無奈淡笑了一下,她有原主那一世的記憶,才猜出承西殿大劫將至。殿下的警覺性才是可怕,他雖沒想到毒蛇出沒的關竅,卻仍然及時地讓小七將她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