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毅後來又問過父母,父親那天剛好犯病,是因為突然來了兩個素不相識的小混混,去他家的雜貨鋪裡鬨事。把他父親氣到犯病後,俞音很快就“碰巧”出現在醫院裡。後來,那兩個混混再沒來過,這件事,也成了謎。
遲毅想過要和俞音談一談,把事情問清楚。可是,俞音剛剛為他生下了兒子,身體不好,家中事又多,他便把所有的事都埋在了心底。
日子仿佛過得很平靜,但夫妻倆都沒有真心開懷過。從結婚的那天起,隻要俞音不高興,丈母娘和俞詩就會數落遲毅,說他不懂得心疼老婆。
遲毅知道,在每個人的眼中,這樁婚姻都是他高攀來的,對下嫁於他的俞音,他應該虔誠地捧在手心裡。
可他做不到。從前,他還能勉強做到形似的“恩愛”,但發現了當年的真相之後,他的心口紮著一根刺。他沒辦法用一顆破碎的心,再去對俞音好。
讓人窒息的婚姻,就像埋下了一枚定時炸·彈,爆發的那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不記得,那天事情的導·火·索是什麼樣的雞毛蒜皮,爭執到後來,沉默寡言的遲毅和溫柔優雅的俞音吵得不可開交,倆人總算是把埋藏在心底多時的不滿全都倒了出來。陳年舊事,句句傷人。
俞音承認,當初是她不動聲色地拆散了遲毅和岑靜,可她做那一切,隻是因為她愛慘了遲毅。原本屬於她的人,被最好的閨蜜一朝搶走,讓她情何以堪?
她和岑靜是多年要好的朋友,當岑靜對她心懷愧疚時,她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在遲毅和岑靜被內疚折磨的時候,她也被妒忌和不甘折磨得死去活來。
遲毅和岑靜都低估了柔弱的俞音會有什麼樣的城府,而俞音為自己強求了一段婚姻,卻日複一日地品嘗著苦果。
俞音一生,就為遲毅做了一回惡人。她何嘗不憎恨這樣的自己?她原本是多麼清高的一個人。
這一吵,驚動了俞家的人。俞詩站在妹妹這邊,痛罵遲毅是負心漢,吃著碗裡的,還惦記著鍋裡的,身在曹營心在漢。師母也苦口婆心地勸遲毅,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現在倆人已經有了兒子,何不好好過日子?
這日子,一過就過了好幾年,直到遲恕六歲的某天,俞音突然說,最近要去F市參加一個交流會,想順便去看看岑靜。
她問遲毅想不想一起去,遲毅說不去了。這麼多年沒見,再見麵也不知能說些什麼。無論是命運還是人為的捉弄,他和岑靜,終究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我們”。
窗外燈火闌珊。
遲恕窩在沙發裡,第一次聽父親說了這麼多話。
他微微抬起眼,問:“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選媽媽還是岑靜?”
“傻兒子,”遲毅苦笑了一下,“人生哪來的如果。”
遲毅覺得自己,是一隻在籠子裡關久了的鳥兒,他早就沒了風華正茂的年紀裡,放棄一切,為愛出逃的勇氣。
至於俞音,他常常會想起吵架的那次,俞音對他說過話。
“如果世上沒有岑靜,隻有我,你會不會心甘情願地娶我,慢慢地,把淺淺喜歡變成真正的愛?如果我說,我玩弄手段拆散你們,會用一輩子的愛來補償你,陪著你,生兒育女,我是不是值得被寬恕?如果我說,我不僅知道婚前你們相愛,我還知道婚後你對她的夜夜相思,我是不是已經被懲罰得足夠?”
可惜,人生真的沒有如果。這世上就是有一個岑靜,她和遲毅相愛了,又在最後一刻因為對俞音的愧疚放開了手。
俞音死了,岑靜瘋了,遲毅和所有人一樣,不明白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他無數次地想,如果人生真的有如果,他寧可她們都沒有愛過他。那樣,她們還是好姐妹,幸福快樂地生活著,俞音不會為他而痛苦,岑靜也不會一直守著孤獨。
他知道自己錯了,他不該在接受了俞家的恩惠之後,又不顧一切地愛上彆人;他更不該在決定了和俞音結婚之後,依然無法從心底裡把岑靜放下。
可是,芳華似流砂,他再也回不到過去。
遲毅起身,緩緩地回自己的房間去。遲恕看見他身後斜長的背影,曾經挺拔俊朗的父親不知從何時老去。
這些年,無論大姨怎樣對他明嘲暗諷,他從沒在兒子麵前說過俞音的不是。愛恨糾葛,說不清誰對誰錯,可最終,他卻一個人背負著年深日久的自責。
“爸,”遲恕淡淡地說,有點像是自言自語,“中秋節那天,你去看媽媽了。”
這是個陳述,並不是疑問句。遲毅停下腳步,依稀覺得兒子上次叫“爸”已經過了很久。
中秋節萬家團圓的日子,他也去冰冷的墓碑前,和俞音團聚了。她說的對,縱然她也做錯過,可是隨著她的離開,所有的恩怨也都被帶走了。
當一切歸於塵土,懲罰已經夠了,曾經為愛犯的錯也該被原諒了。岑靜給了他激情跌宕的愛戀,而俞音給了他相濡以沫的人生。
他繼續前行,隻輕輕地說了一句:“她,是我的妻子。”
滄桑落寞,不知是訴與誰聽。
遲恕也在苦笑,都說什麼“孩子是愛情的結晶”,這真是天大的謊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