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晚遲恕和爸爸談話之前,他也很難想象,他心目中完美的媽媽,當年會為了搶老公做出那些事來。他不願意相信,但他知道遲毅不會撒謊。
遲毅在感情上優柔寡斷,不是個稱職的丈夫,也不是個稱職的父親。可是,他是個老實的讀書人,他話少,從不說是非,這點遲恕像他。
愛會讓一個人瘋狂,誰也無法猜測,車禍的真相是什麼。遲恕想的是,如果,今生注定躲不過一個醜惡的事實,如果媽媽真的怪我娶了凶手的女兒,那我也不會放開你,生生死死,就糾纏在一起。
紀千塵猝不及防地紅了眼圈,她突然明白,從始至終,她最害怕的事並不是遲恕恨她,而是,一生一世,勞燕分飛。
這世上,相愛的人很多都不能在一起,就像曾經的遲毅和岑靜,終究是南轅北轍,做不到殊途同歸。
遲恕送她回去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雨。
到了樓下,他拿了把傘,繞到車的右邊來,接她下車。突然又想起什麼,他一隻手握著傘柄,另一隻修長的手伸到她麵前,說:“拿來。”
“什麼?”
“結婚證,由我來保管。”
紀千塵又好氣又好笑,她順從地在包裡掏出那兩個小紅本,看著他寶貝似的揣進懷裡。這是拴住她的憑證。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緊張我?”她歪著腦袋問。
他用漆黑的眼睛看著她:“我以前喜歡你,你不知道?”
“還不是因為你笨,”他的聲音就像空中細密的雨絲,點點滴滴撩撥在她心上,“我表現得那麼明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就你看不出來。”
“怎麼是我笨?明明是你不明顯!”她睜著澄亮的眼睛,不甘心地爭辯。
“那好,以後更明顯一點。”雨傘往她這邊略一傾斜,他在她唇邊輕輕印了一吻,“這樣,能看出來了嗎?”
她嘴角噙著一絲甜蜜,伸手去接傘外的雨滴。她還記得那年,她舉著傘,遲恕站在傘下,凶巴巴地對她說:“你很煩。”
“我們結婚了,你可以戒煙嗎?”
遲恕微怔了一下,淡淡地說:“好。”
煙癮是她走後的執念,現在她回來了,在一起了,他也是時候再為她把煙戒了。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你也提個要求吧,以示公平。”
她的樣子很乖,他就用沒撐傘的一隻手輕輕描過她的眉眼。他們已經走到了門棟前,雨滴落在傘上像支小夜曲。半晌,他淡淡地說:“把頭發留起來吧。”
雖然她短發也很漂亮,但他想再看一看她長發和裙擺一起飛揚的樣子。
“好,”紀千塵勾著他的脖子,在俊臉上輕啄了一下,與他作彆,“就這麼說定了,你為我戒煙,我為你留一頭漂亮的長發。”
遲恕看著紀千塵上了樓,開車回家,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是給遲毅打電話。他出差了,不記得哪天走的,今晚應該也不回來。
遲毅接了電話,開口問的仍然是那句:“有事嗎?”
於是,遲恕也用直來直去的口氣回答:“有事,想問問你哪天能準時下班,我想帶個人回家吃飯。”
“嗯?”爸爸顯然是沒明白他的意思。
遲恕更直接地補充了一句:“帶個人來見家長。”說完,他自己有點心虛了,見家長好像應該是領證前的步驟,他已經先斬後奏了。
“啊、啊……哦!”遲毅做研究時反應很靈敏,生活方麵略顯遲鈍,原來兒子這麼大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她是……岑靜的女兒?”
“嗯。她叫岑意,是她的養女。”
岑靜這個名字,曾經是家裡的禁忌,不能被提及。提一次吵一次,從前是俞音和遲毅吵,後來遲恕大了,他也討厭這個破壞自己家庭和睦的名字。
因此,剛剛遲毅說起的時候,語氣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惶恐,讓遲恕聽著莫名辛酸。
“哦,好、好……”遲毅是真心地高興,一連說了幾聲“好”,才想起回答問題。“就……後天吧,後天我叫阿姨多買點菜,我提前下班,親自做幾個拿手菜。”
“我怎麼不知道你有拿手菜?”遲恕冷淡地問,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遲毅也不記得自己多久沒下廚了,拿手菜,可能早就不拿手了。他自結婚起,在俞家的人麵前就沒地位,家裡過得壓抑,他一心撲在工作上,天天吃工作餐。現在想想,他確實沒有親手給兒子做過飯。
這麼些年,他對兒子的忽視,兒子對他的積怨,早就堆成了一道讓人疏離的牆。
“是……爸爸不好,”他的聲音有點微微顫抖,“以後,我多練練手藝,你可以經常帶著女朋友回家吃飯。”
“算了,誰知道會比阿姨做的難吃多少倍。”遲恕的口氣仍是父子間的日常一懟,心下卻是驀地一軟。“其實……不是女朋友,已經……合法了,我們今天領證了。”
“……”電話裡半晌無語,遲毅顯然是被這速度驚到了。前幾天才第一次聽兒子提起這姑娘,今天就已經是兒媳婦了。
他知道的,遲恕從小就獨立。這份獨立裡有他的“功勞”,實在是因為爹不管,娘也死得早。就連,上哪所大學,讀什麼專業,當初也是遲恕自己定的。
遲毅默了許久,還是隻憋出幾個“好”來,這個男人一生沒有家的溫暖,他已經不太會表達關懷了。
他覺得自己沒資格管,而且,他也不該管。隻要遲恕喜歡就好,彆像他當年似的,想愛不敢愛,磋砣了一輩子。
就當遲恕打算掛電話的時候,遲毅又躊躇了一下,說了一番話。
“你彆太擔心,我一直覺得,事情並不像你大姨說的那麼糟。一來,岑靜她……她不是那樣的人;二來,其實你媽媽去F市的時候,那段時間,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已經緩和了很多。我覺得,她去找岑靜是沒有惡意的,也應該不會激起衝突和爭吵。”
如果兩個人都沒有惡意,能從心底把從前的糾葛放下,沒有衝突和爭吵,當然發生意外狀況的機率也就不存在。
“你怎麼不早說?”遲恕那幾天,的確特彆糾結。當年岑意內心的掙紮,他又重新經曆了一遍。
遲毅苦笑自嘲:“早說,你們會聽麼?”
這次輪到遲恕沉默了。當年,俞詩篤定地指責岑靜就是凶手的時候,遲毅確實也說過,岑靜不是那樣的人。他隻說了一句,就引來一片圍攻。
沒有人相信他,隻會認為他是有私心的,他不顧結發妻子的死,卻在袒護另一個女人。
人非草木,縱然遲毅的心底裡放不下岑靜,但俞音畢竟是他的妻子,是與他朝夕相處、相濡以沫,為他生下兒子的人。她拆散了遲毅和岑靜,然後竭儘全力地愛了他那麼些年。
“縱然我預料錯了,上一輩的恩怨也不該由你們的幸福來買單。”遲毅一生難得展現出這樣的魄力,“彆再留下遺憾了,如果你媽媽真的怪罪,等以後我去陪她,再好好地同她解釋。”
遲恕生平第一次在爸爸麵前紅了眼圈,還好沒被他看見,隻由衷地說了聲:“謝謝。”
掛斷電話,他拿著因為通話太久而有些發燙的手機,打開了微信。
他覺得,自己都變得陌生了,才剛從她那裡離開,他現在又想和她說說話。哪怕隻是靜靜地聽她說,他也能想象她紅唇嬌軟、眉飛色舞的模樣。長了這麼大,他何曾這樣離不開誰?
就在把對方微信點開的那一刻,他猝不及防地被一種柔軟的甜蜜擊中,像嚴冬積雪的窗外,一道金色的微光裹挾著暖意落在他的心尖兒上。
——她換頭像了,嗯,應該算是個情侶頭像。
那是一張和他的頭像幾乎一模一樣的風景,一個是白天,一個是黑夜,兩張圖擺在一起,就是一個屬於他倆的完整的小世界。
他禁不住彎了唇角,靜靜地看著手機想,她就是他生命裡缺失的另一半。他太過清冷,她是他掌心裡的溫暖;他的世界太寡淡,她就是那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從前總覺得自己的人生很不幸,而她,就是他的小幸運。
紀千塵早就想和他用情侶頭像了,以前在公司怕暴露,後來又怕他知道她是岑靜的女兒接受不了。
現在,她隻想對全世界宣布,我們相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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