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臂從肘部到腕部都很柔軟,唯獨長在頂端的鋸齒狀鐮刀堅硬無比,外層包裹著粗糙的青灰色甲殼,曲起指關節敲擊還會發出嘟嘟聲。
“你看這形狀像不像螳螂的鐮刀?”梅雨軒把斷臂還給陳佳佳。
陳佳佳看了看,頷首道:“像!”
“密碼箱打開了嗎?”梅雨軒垂眸看去。
陳佳佳立刻舉起密碼箱,搖頭:“沒打開。我怕這個箱子有機關,強行打開會導致裡麵的東西被破壞。梅老板,你有辦法解開密碼嗎?”
梅雨軒接過箱子研究。
就在這時,機長嘟著嘴,無比緩慢地說道:“塔,台,切、斷、聯、係。導、航、係、統、損、壞。找、不、到、機、場。”
梅雨軒眸色微凝。
陳佳佳問道:“找什麼機場?”
“找海拔六千米的機場。”
陳佳佳迅速反應過來,讚歎道:“好辦法!”
機長不開心地瞪視陳佳佳。是我在跟大蟲子說話,不是你!你為什麼要搶話?大蟲子都不看我了!他翹著嘴巴,表情酸溜溜。
梅雨軒默默移開目光,深深吐息。這麼傷眼的玩意兒,他真的很想一刀砍了。
沒有塔台指引,又沒有導航係統,飛機根本無法降落,甚至連航線都找不到。
斟酌再三,梅雨軒做下一個決定:“你盲開吧,找個海拔在6000米以上的雪山,我們降落。”
“在雪山裡降落?”陳佳佳心臟狂跳,冷汗直流。
“現在隻能這麼乾。飛機燃油快燒完了,不可能一直在空中繞圈,隻有雪山海拔夠高,可以賭一賭。”梅雨軒用刀刃壓了壓機長的脖子,命令道:“找一個合適的降落地點,馬上!”
機長立刻斂去委屈的表情,嚴肅認真地看向前方。
延綿雪山籠罩在霧氣中,能見度極低,換個駕駛員必然會對這次必死的迫降心生絕望。但機長的頭腦裡有冒險的熱血,有精湛的技術,有征服藍天的豪情。
他牢牢控住操縱杆,說出了年輕時候的自己最為喜歡的一句口頭禪:“得嘞,看我的!”
飛上藍天的他誰都無法戰勝。
梅雨軒深深看了機長一眼,冰冷眸光緩和下來。有些人已經死了,理想卻永遠活著。
“你去機艙,讓乘客們係好安全帶,保護好脖子,低頭,雙手用力抱腿,孕婦或小孩抓住扶手,坐穩一點。不要管那個怪胎出不出來。迫降的衝擊是最危險的。”一條條指令發布出去,梅雨軒始終保持著冷靜,全然不曾在死亡麵前露出懼色。
“好!我馬上去。”
陳佳佳把銀色密碼箱交給梅雨軒,匆匆跑出去。
“發、現、一、個、降、落、地、點。”機長慢吞吞地說道。
下方是一座雪山,海拔六千多米,山坳處很平坦,積雪甚厚,可做緩衝。
“降落。”梅雨軒點點頭,認可機長的選擇。
飛機一個俯衝,穿破雲霧。
機長死死握住操縱杆,借由一隻小怪物的眼睛,眷戀地看了藍天最後一眼。
轟隆隆一陣巨響,兩側機翼撞上雪山崩成碎片,巨大的機身擦著雪地滑行,在掉落懸崖的最後一刻堪堪停住。寒風呼嘯,雪花四散,想象中炸彈爆炸,烈火熊熊,屍體橫飛的場景並未發生。
機艙內死一般寂靜。
有人是真的死了,有人嚇暈過去,還有人受了重傷無聲啜泣。
陳佳佳鬆開小男孩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寶寶,你沒事吧?”她急切地問。
“老婆我沒事。”
“小熊,你們沒事吧?”
“鐵子姐,我們都沒事。”
“小邱,你呢?”陳佳佳的語氣緊張起來。這個尿褲子的小屁孩要是出了事,梅老板一定會殺了她。
“老鐵姐姐,我沒事。”小邱在後排座位顫巍巍地舉起手。
“要不要我幫你扒一條褲子換上?”陳佳佳十分貼心。
邱諾:“……”我謝謝你個老六!
“不用了老鐵姐姐,我自己扒。”
陳佳佳:“……”
“你小子好樣的,第一次進副本就適應得這麼快!以後大有前途!”
邱諾站起身,臉色發青,嘴角卻擠出一抹微笑:“謝謝老鐵姐姐誇獎。”
陳佳佳深深看他一眼,感歎道:“我終於知道梅老板為什麼偏偏看中你了。你也有你的優點。”
邱諾皮笑肉不笑地扯著嘴角,快速走向前排座位,眼睛掃視,看見一個死相不是很慘的男乘客躺在椅子裡,連忙走過去,扒下對方的褲子。
“你連內褲都扒啊?”陳佳佳跟過去,語氣微妙。
邱諾手一僵,然後繼續扒。這麼冷的天不換濕內褲,跟穿冰碴子有什麼區彆?好吧,他承認,他是個變態!
片刻後,邱諾從撞得稀巴爛的洗手間裡出來,假裝禮貌地說道:“老鐵姐姐,我要去找我家小蛇。那個怪胎就交給你們了。”
任務完成度還是0%。看來那個怪胎沒在迫降的時候撞死。
“去吧去吧。如果能活著離開副本,回去之後好好洗個澡,消消毒。”陳佳佳揮揮手。
邱諾加快腳步,逃進駕駛室。
“老大,你沒事吧?”剛把門推開,他就焦急地詢問。
幾根粗粗的血蛇纏繞在梅雨軒和機長身上,將他們牢牢固定。血液凝結成護盾,擋在二人麵前,此刻正慢慢化為血水。他們回過頭,一個表情呆傻,一個麵容冷肅。
“我沒事,小蛇呢?”梅雨軒沉聲追問。
“沒找到。”邱諾滿臉愧疚。
機長伸出手指戳了戳梅雨軒的手背,嘴巴嘟嘟,眼睛閃亮。
梅雨軒已經不用再忍,一拳把這人的腦袋打歪。
“媽的,惡心!”
機長捂住臉,眼睛瞪得溜圓,嘴巴一張一張,吐出一串委屈巴巴的話:“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腦子裡灌入太多飛行知識,高深又艱澀,對於語言係統的接收就慢上很多。他需要很長時間的練習才能自如地表達心中所想。
梅雨軒提著銀色密碼箱匆匆離開駕駛室。
機長逃不逃走都與任務無關,用不著多管。要不是看在迫降成功的份上,他早已經砍掉對方腦袋。
心中十分擔憂,梅雨軒拿出手機查看聊天軟件。
小蛇的頭像是彩色的,它沒死。
“梅老板,我們找不到那個怪胎,他是不是跑了?雪山這麼大,我們上哪兒去殺他?他還會隱身!任務難度一下子飆升五顆星,我們這回要糟!”陳佳佳走過來,表情焦急。
“他不會跑遠。”梅雨軒語氣篤定,“你彆忘了,隻有這裡有他的食物。”
所以同理,小蛇也不會跑遠,它的食物也在這裡。
梅雨軒焦躁的心情慢慢平複。
陳佳佳幾人渾身一抖,心生惡寒。副本裡的怪物無一例外把人類當成食物。剛才他們清點了一下,四百多個乘客活下來絕大多數,傷亡人數是六十幾個。
對那隻怪嬰來說,這幾百個人就是他的儲備糧。他說不定正躲在暗處流口水!
陳佳佳立刻抽出腰間長刀,目光狠戾地掃視機艙。
她的隊員們紛紛拿出趁手的武器。
機身在滑行中撞得破破爛爛,四處漏風。熱氣散儘,寒意襲來,零下幾十度的低溫堪比最可怕的武器。穿著薄衫或短袖的乘客凍得瑟瑟發抖,絕望哭泣。
“救救我們!”有人氣若遊絲地喊。
“把漏洞堵住!穿好衣服!沒有衣服的扒死人衣服!儘量穿多點!能站起來的人過來幫忙,彆裝死!被我發現,我會直接讓你們死透!”梅雨軒沉聲下令。
他冷酷的一麵在此刻展露無遺。
任務者從來不是救世主。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絕望是什麼樣的一種困境。
陸陸續續有乘客站起來,拿行李箱或塑料麵板堵住漏風的洞。這個男人屠殺恐怖分子的血腥場景還曆曆在目,對方擁有的能力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沒有乘客敢不聽他的話。
在機艙內四處亂竄的寒風漸漸散去,溫度略微提升,但依舊冷得刺骨。現在還是白天,入了夜隻會更冷。到了那個時候,這幾百人說不定又會死一大批。
梅雨軒繼續下令:“把能打開的行李箱打開,找出食物交給陳佳佳保管。每個人限量供應,不要哄搶。一口氣把食物吃光,你們會死得更快。”
乘客們連忙翻找行李箱中的食物,上繳給陳佳佳和她的幾個隊員。當然也會有人藏私,但梅雨軒不管。
他們完成任務就會離開,走之前用無線電聯係救援隊已經算是仁至義儘,再多的事他們做不了。
陳佳佳從來不會搭理副本中的NPC,所以麵色很不耐煩。但梅老板發話她不敢不聽。
找到乘務員的拖車把食物存放起來,讓隊員們看牢,陳佳佳坐到梅老板身邊,示意他打開密碼箱。
小男孩撲進她懷裡,摟住她脖子。
“那個怪胎的資料肯定在密碼箱裡。梅老板,你有辦法把箱子打開嗎?你說他到底是什麼東西?外星人?”陳佳佳好奇地問。
邱諾四處尋找小蛇,聽見這話連忙走過來旁聽。
梅雨軒把箱子扔在空位上,眉頭緊皺:“箱子我稍後再開,我得先找到我家孩子。”
他來回走動,四處搜尋,連連呼喚:“小怪物,你在哪兒?快出來!”
身後傳來淅淅索索的響動,他回頭看去,卻見機長身體癱軟成麵條,下巴貼著地麵,屁股一拱一拱,毛毛蟲一般爬行過來。
“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