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空地上, 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女明星還在扭動,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祁陽收回看著她的視線,盯著小怪物, 問道:“你知道自己年齡?”
剛見麵那會兒,這小怪物連正常交流的能力都沒有, 隻會唧唧叫, 完全是個未開蒙的野獸。這才多長時間?它竟然成長到這般地步, 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聰明勁兒,長得又可愛。
難怪梅雨軒把它當兒子養。
“我~”小蛇拍拍自己的圓腦袋, 驕傲地說道:“什麼, 都懂~”
“哈哈哈哈!你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邱諾樂不可支。
“王婆?賣瓜?”小蛇重複這句話,大眼珠轉來轉去,似乎在分析其中的含義。
梅雨軒喂給它一口酒。
它噸噸噸地喝了, 喝完忽然撅起嘴, 把酒水全都噴到邱諾臉上。看來它已經明白剛才那句不是什麼好話。
邱諾抹掉臉上的酒水, 笑得更加大聲。
“真可愛!”陳佳佳看得心癢,拽拽祁陽的手,小聲說道:“寶寶, 要不咱們自己生一個吧?”
以前的她從來沒想過懷孕。活在這個世界已經需要耗費全部的勇氣,對抗黑暗, 對抗恐懼, 對抗妖魔鬼怪。這是一座煉獄!梅雨軒讓他弟弟結婚生子的時候,陳佳佳覺得十分可笑。有了一個累贅不夠, 還弄一大家子累贅, 沒事閒得慌。
但現在她終於明白了。每一個自然孕育的孩子都是一份希望,一縷曙光。
祁陽微微一愣,眼瞳裡溢出晦澀的情緒。他什麼都沒說, 隻是捧住愛人的臉,深深吻她。
陳佳佳被堵住嘴,還以為寶寶同意了,心情不由大好。
梅雨軒捂住小蛇的眼睛,警告道:“這裡還有一個半歲的幼童,你們注意影響。”
祁陽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脫掉羽絨服蓋住自己和媳婦的腦袋,繼續深吻。
小熊往篝火裡扔了一件化纖外套。火焰一下竄得老高。
她裝作不經意地問:“蛇蛇,你還記得你爸爸媽媽是誰嗎?”
小蛇轉動眼珠,認真回憶。梅雨軒卻捏住它的小嘴,用森寒的目光瞥了小熊一眼。
“不該打聽的事還是少打聽為妙,容易送命。”
他也對小怪物的出生感到好奇,但他不會當著眾人的麵問。這有可能暴露小怪物的居所和經常活動的地點,對它極其不利。
小熊臉色一白,連忙道歉。三個男隊員將她拉到身後,擋住梅雨軒殺氣四溢的可怕目光。
梅雨軒依舊捏著小蛇的嘴,告誡道:“以後彆人問你爸媽是誰,家住哪裡,叫什麼名字,你不要回答。記住了嗎?”
小蛇大眼睛眨了眨,乖乖點頭。
梅雨軒這才鬆開它的嘴。
“你家住哪裡?”他低聲問道。
小蛇想也不想就張口:“我住在——”
小嘴再次被捏住,餘下的話變成小聲的哼哼。
梅雨軒擰眉道:“剛才不是說了嗎,不要把自己的隱私告訴彆人!”
小東西看著挺機靈,怎麼學不乖?
小蛇晃晃腦袋,發出不舒服的哼哼聲。
梅雨軒這才放開它的嘴。
“老大,不是,彆人。老大是,自己人~~~”一句甜甜的話帶著濃濃的奶音從小蛇口中慢吞吞地吐出來。
擁有機長的記憶後,它經過幾番思考,最終把老大擺放在戰友的位置上。他們一起狩獵,一起戰鬥,一起分享戰利品,是最親密的人。
梅雨軒微微一愣,然後便以拳抵唇無聲無息地笑了出來。他深邃眼眸裡的寒意悄然融化,暖得像一汪泉水。
被信賴,被依戀,從而獲得巨大的滿足感,原來這就是養孩子的樂趣。
陳佳佳從羽絨服裡探出腦袋,羨慕地看著梅雨軒。祁陽摟著老婆的腰,晦暗目光望向深不見底的夜色。
篝火燃了一夜,什麼事都沒發生。
次日清晨,祁陽把厚厚的羽絨服蓋在沉睡的老婆身上,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雪還在飄,隻是風小了很多,溫度比昨日稍微提升。天空隱約泛白,希望今天能出太陽。
梅雨軒眺望遠處的雪山,時而瞥過周圍空地,雙眼銳利,目光如電。熬一個通宵對他毫無影響。
小蛇睡在他口袋裡,鼓鼓囊囊一團,袋口露出一簇柔軟的粉毛,微微的鼾聲一下一下順著呼吸流淌,像貓兒的咕嚕聲,很是安定人心。
梅雨軒容色溫緩,看上去像隻吃飽喝足的猛獸,藏起了最為冷酷的一麵。
祁陽環視四周。小熊他們幾個已經醒了,正在機艙裡翻找食物。邱諾裹著一件厚外套,睡在兩張坐墊鋪成的窄床上,臉色有些蒼白。
不遠處的空地上躺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女人,眼睫和頭發凝滿白霜,唇色青紫,已死去多時。
“那個怪胎沒來?”祁陽很是失望。
梅雨軒低頭看向鼓鼓囊囊的口袋。小蛇吮著大拇指睡得正酣。
他稍微用手掌蓋住口袋,免得說話聲吵醒對方,這才搖頭:“沒來。”
“艸,真他媽狡猾!”祁陽也壓低音量。
他老婆還在睡覺,昨天晚上遭了大罪,身體扛不住。要不然,她肯定也會守通宵。
“我想儘快宰了那個怪胎,帶佳佳回去。她的胃被咬壞了,什麼東西都吃不了,這樣下去不行!還有你那個隊員。”
祁陽指了指睡得很不安穩的邱諾,說道:“沒有時限的任務才是最恐怖的。這個世界會源源不斷地剝奪我們的生機,我和你等級高,可以撐上幾個月。他是新人,待三天都夠嗆。三天之內不完成任務,他死定了。”
這些話祁陽不會當著邱諾的麵說,怕對方心生恐懼,更加難以完成任務。
沒有時限的任務,最可怕的不是將要麵對的妖魔鬼怪,而是一天更比一天衰弱的身體和逐步被剝奪的能力。裡世界固然恐怖,但副本世界完全不允許任務者存活,它們會一點一點把任務者蠶食成渣。
係統牢牢掌控著所有任務者的生死。
邱諾的眼睫毛輕輕動了動。
梅雨軒回頭瞥了一眼,低聲說道:“我會在三天之內完成任務。”
一點水跡從邱諾的眼角溢出,凝成冰晶。
祁陽點頭應了一聲。
小熊帶著幾包泡麵從機艙裡出來。兩人的談話就此結束。
幾名乘客來到門口,說是想出去走走。還有一些乘客站在不曾破碎的玻璃窗後,滿臉恐懼地看著女明星的屍體。
“那個怪胎餓了一夜,你們出去走動也行,正好幫我們把他釣出來。”小熊笑嗬嗬地說道。
幾名乘客連忙跑回自己座位,把驚懼的臉藏在圍巾後。其他乘客擠成一團,噤若寒蟬。有了女明星的前車之鑒,沒有任何人敢鬨事。
小熊和三名男隊員把篝火升起來,用雪水煮泡麵。
陳佳佳什麼都吃不了,連喝湯都不行,祁陽就沒叫醒她,隻是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她過分蒼白的臉。
“三天太慢,今晚我們就把那怪胎乾掉。”祁陽焦躁不安地說道。
“怎麼把他釣出來?”梅雨軒揉著小蛇亂糟糟的粉毛。
小蛇剛睡醒,正張嘴打哈欠,大眼睛掛出一滴淚。
梅雨軒拭去這滴淚,喂它喝一口酒。
“好辣~~”小蛇吐吐舌頭。
梅雨軒柔聲道:“辣就不喝了,吃泡麵嗎?”
小蛇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興奮地揪住自己頭毛,“酒好辣~~~”
“嗯,烈酒本來就辣。”梅雨軒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小蛇很興奮,卻又無法解釋自己的心情,隻能搓著小手,急急地說道:“要吃,泡麵,要辣椒~”
機長口味重,喜歡吃辣,所以小蛇也對辣味情有獨鐘。吃掉昨晚那條鰻魚,它的舌頭已長出味蕾,能嘗到酸甜苦辣各種滋味。
活著真好呀!
小蛇一早上醒來心情就特彆好,從口袋裡爬出來,在雪地裡打個滾洗洗澡,捧著邱諾塞給它的一塊巧克力,咯嘣咯嘣咬得清脆。每吃一口它就陶醉地眯眯眼睛,晃晃腦袋,小尾巴甩得飛快。
梅雨軒也心情頗好,用錫紙碗盛泡麵,撒上許多辣椒。
好在這架飛機是川航的,套餐裡配有辣椒醬。
梅雨軒拿走小蛇隻吃了一半的巧克力,給它喂了一口熱水衝衝滿嘴的甜味,然後端起碗說道:“天太冷,等我教會你用筷子,麵都硬了。我喂你。”
“啊~~~”小蛇張開嘴。
梅雨軒夾了一筷子麵喂過去。
小蛇還沒吃到就閉上嘴。
梅雨軒眉頭一皺,正想訓誡它好好吃飯,卻見它甩甩尾巴,奶聲奶氣地說道:“謝~謝~老~大~”
笑意爬滿黑瞳,化去隱藏極深的荒涼。梅雨軒心頭酸軟,不自覺地揚起唇角。
陳佳佳剛睡醒就看見這父慈子孝的一幕,興衝衝地說道:“寶寶,咱們也生一個。”
祁陽抱住老婆一通亂親,把這事糊弄過去。他已經沒有能力給愛人一個孩子。
邱諾感受了一下身體的虛弱,問道:“老大,你們準備怎麼抓那個怪胎?他不出來,我們乾等著也不是辦法。”
“我們有泡麵吃,他可沒有。餓得慌了,他自然會出來。”小熊一邊嗦麵一邊含含糊糊開口。
“如果你著急,我們可以給他一個誘餌。”陳佳佳捂著劇痛不已的胃。
“誘餌?”邱諾看向躺在雪地裡的那具屍體,然後又看向躲在機艙內的乘客,明白了陳佳佳的用意。
“怎麼?你不忍心?那你來當這個誘餌好了。”祁陽滿懷興味地說道。
邱諾握了握拳,思慮再三,竟然點頭:“好,我來當誘餌!”
小熊等人聽得一愣。一個男隊員連忙說道:“還是我來吧,我有經驗。”
正在給小怪物喂食的梅雨軒眸光莫測地看過來,語氣淡漠:“讓他去。”
邱諾走到篝火邊,借助熱量溫暖自己僵冷的身體,堅定地說道:“老大,我去。那些乘客是無辜的,拿他們當誘餌超出了我的心理底線。”
“你可能會死。”梅雨軒淡淡開口。
“我怕死,但我更害怕與這個黑暗的世界同化。我要維護心中的秩序,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回去。”邱諾用力握拳。
如果哪一天找到歸家的方法,他驀然回首卻發現自己已經徹底墮落,再也回不去,那該多可悲?
梅雨軒眼神有些恍惚。看著邱諾,他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這種堅定的信念、天真可笑的追索,到底會不會有一個結果?又或許他會與自己一樣,在殘酷的現實麵前被打入深淵。
“今晚你小心一點。”梅雨軒略微頷首,難得叮囑一句。
邱諾覺得自己受到了隊長的信賴和重用,心情十分雀躍。
陳佳佳搖搖頭,感歎道:“你跟梅老板年輕的時候很像。”
祁陽嗤笑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