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諾拖著巨大的行李箱走進樓道。
“你回來了。”昏暗角落中忽然傳出一聲嘶啞的問候。
“誰？”邱諾飛快抽出彆在腰後的手/槍。這玩意兒用來對付A級以下的任務者還是很管用的。
“你武器也升級了。”一名身材瘦高, 兩頰凹陷，頭發蓬亂的男生從樓梯下的陰影裡走出來。他好像很久沒洗澡，雙手的指甲長而鋒利, 縫隙中滿是黑色汙垢，皺皺巴巴的衣服散發出一股惡臭。
他盯著邱諾提在手中的行李箱, 舔了舔乾燥的唇，問道：“這次收獲很大吧？”
“老子收獲大不大關你屁事！”邱諾手臂伸直, 槍管對準男生的眉心。
男生舉起手, 諂媚一笑。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從他張開的嘴裡飄散, 兩排黑黃相間的牙齒幾近腐爛。
邱諾後退幾步，眉頭緊鎖。這個人帶給他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你每天都守在樓道裡？”邱諾問。
“是啊。”
“你不用打副本？”
“不用。”
“怎麼會？打副本不是係統強製的嗎？”邱諾大感意外。
“隻要躲進地下室，不讓係統找到, 就可以一直活下去。前提是一次副本都不要打, 因為打過一次副本的人就會被係統做上標記。被標記的人如果躲在地下室, 七天之後就會暴斃。其實也不是暴斃，是被係統抹殺了。”
男生很有耐心地解釋，上下打量邱諾，目光凝在他微鼓的胸肌上，暗暗咽下口水, 頗為遺憾地說道：“可惜了, 如果你一來就跟我走，你也不用像現在這樣辛苦。副本裡很危險吧？”
邱諾冷笑道：“副本的確很危險，但副本裡也有藍天白雲、陽光綠樹，還有過命的朋友和刺激的冒險。這些東西是你一輩子都無法想象的。”
邱諾也曾恐懼, 也曾逃避，也曾懷疑過自己的前途和命運。但是接連兩次副本打下來，當任務完成的時候, 那種快樂和成就感也超越了一切。是他在表世界從未有過的。
他討厭這個灰暗的千瘡百孔的世界，但他不得不承認，這裡也有自己熱愛的東西。
“算了，跟你說你也聽不懂。”邱諾搖搖頭，踏上樓梯。
男生仰臉看他，目光裡的垂涎漸漸淡去，顯露出幾分複雜。
邱諾一直用槍指著男生的眉心，邊爬樓邊問：“地下室住了很多人嗎？”
男生眸光微閃，笑容詭秘：“是啊，住了很多人。”
“他們靠什麼生活？”邱諾走到樓梯轉角，停在原地，垂頭看去。
男生仰頭回視他，目光幽暗：“剛開始是賣屬性點，後來就賣/春。”
“啥？”邱諾懷疑自己的耳朵。
“賣/春，負距離超刺激雙人運動，分分鐘上億的交易，你懂吧？”男生舔唇，唾液蒸乾後散發惡臭，飄上樓梯口。
隔了那麼遠，邱諾依舊能聞到這股難聞的氣味，忍不住皺眉。
“你們天天不洗澡，身上這麼臭，誰買你們？”他心直口快地問。
男生搖搖頭：“不是我，我隻是個拉皮/條的。你沒看過論壇嗎？裡世界最美的女人就住在我們小區的地下室。她一次副本都沒打過，但她太美了，所有任務者都願意供養她。”
男生走上前，用臟兮兮的手握住欄杆，討好道：“我跟她關係很好。你想見她嗎？我可以帶你去。你隻要給我10個積分就夠了。她也可以給你打九折，500積分包夜，次數不限，很劃算吧？”
“裡世界最美的女人？”邱諾的好奇心被勾起。
“是啊，你可以去論壇看看，我沒騙你。如果你有興趣就來這裡找我，我每天都在。”男生的長指甲刮蹭欄杆，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他的心情似乎正在劇烈波動。
邱諾一言不發地繞過轉角，結束這次談話。又爬了兩層樓，打開房門進入自己家，他才收回不斷掃視身後的警惕目光。
“最美的女人？”這個稱號讓他念念不忘。
他鎖好門，坐在行李箱上，拿出手機準備在論壇裡搜一搜相關的帖子，卻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媽的，大哥被科學家盯上了！得馬上聯係老大！”
他立刻撥通置頂號碼。
梅雨軒剛剛走進車庫，跨上一輛越野車。從掌心裡拿出不斷震動的手機，他沉聲道：“你出來了？”
汽車緩緩調頭，離開車庫，前往黑暗之森。
“老大，我在副本裡遇到大哥了！”
“什麼大哥？”梅雨軒皺眉。
邱諾：“……大哥就是乖寶啊！”
梅雨軒踩下刹車，在路邊停穩，語氣十分陰沉，“嚴澤發現它了？”
“發現了！他還把大哥從我這裡搶走，揣進他的口袋！他問我你是不是在養大哥，我說不是，他就說他要養！老大，怎麼辦？”邱諾早就組織好了告狀的語言。
“這事你彆管，我來解決。”梅雨軒踩下油門，慢慢把車開上路，然後不斷加速。
他必須趕在嚴澤之前找到小怪物。
“老大，”邱諾舔舔唇，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和科學家起了衝突，你倆誰能贏？你應該比他厲害一點吧？你的戰力排名比他高，我看見了。”
“殺他很容易。”梅雨軒的語氣平靜而又冷酷。
邱諾：“……”艸，隊長你這麼吊嗎？
“可是我見過科學家使用能力，你知道乖寶給他取了個什麼外號嗎？乖寶叫他上帝。科學家就像上帝一樣無所不能！老大，你怎麼跟他打？”邱諾憂心忡忡。
“吊起來打。”梅雨軒淡漠的目光掃過路旁一棟坍塌的摩天大樓。這必然是某個任務者宣泄負麵情緒留下的殘局。
“什麼？你吊打他？”邱諾不太確定地問。
說話這麼狂妄，一點兒也不像他家隊長的風格！不服就乾，絕不逼逼，隊長應該是這樣的。
“字麵上的意思，把他吊起來打。”梅雨軒簡單解釋一句。
“哦哦！原來是字麵上的意思！”邱諾假裝聽懂，實則滿腦袋問號，猶猶豫豫地說道：“但是科學家能隔空操縱萬事萬物，你吊起來打他，他也能吊起來打你。老大，咱還是不要跟他正麵硬剛，咱們迂回迂回。”
“隔空操縱萬事萬物？你是不是對嚴澤的能力有什麼誤解？”梅雨軒冷冷一笑，說道：“他隻能操控他碰觸到的東西。”
“不是啊！他可以隔空讓玻璃牆融化！”邱諾連忙說道。
“他腳下是不是踩著地麵，地麵是不是連接著玻璃牆？”梅雨軒把車開上立交橋，不斷加速。
邱諾愣了愣，隨後搖頭：“不，他還把融化的玻璃牆變成玻璃球，用精神力托上半空。”
“一麵牆壁化成的玻璃球應該很大吧，立起來會不會碰到吊頂？吊頂與整個房間是不是融合在一起的？”梅雨軒漫不經心地問。
“是，是的。”邱諾想到了那些巨大的鋼梁，它們的確是跟牆體和整個房間焊接在一起的。玻璃球的確很大，立起來之後碰到了鋼梁和機械手臂，這也算是一種接觸。
“可是後來玻璃球還飄上天了。”邱諾又辯解一句。
“是真的漂浮嗎？沒有與周圍的建築結構發生接觸？”
邱諾眸光微閃，忽然想起來，那玻璃球很大，漂浮的時候總會挨蹭到周圍的鋼梁，落地的時候也是擦著鋼梁下去的。
“原來真的有接觸。”他恍然大悟，隨後又道：“科學家還可以隔空操縱機械手臂！他招招手，機械手臂就過來了。”
“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智能操縱手法叫遙感？”梅雨軒平靜地問。
邱諾：“……”抱歉，是我犯蠢了！
梅雨軒看看後視鏡，徐徐說道：“接觸物體才能釋放能力是嚴澤的局限，他還有一個弱點，精神力損耗太大會陷入虛弱狀態。他無法理解的事物就無法操控。我的血器之術恰好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外。用我的鮮血凝成絞索將他吊上半空，他什麼都碰觸不到，隻有死路一條。對付他不會太容易，但也不難。”
這就是戰力第一的S級任務者的底氣嗎？邱諾恍恍惚惚地暗忖。
看上去那麼強大的科學家，或許在隊長眼中也隻是一隻待宰的獵物。
“我怎麼越聽越不對。老大，你說得這麼詳細，你該不會天天都在想著怎麼乾掉科學家吧？”邱諾臉色蒼白地問。
如果隊長連最好的朋友都能下手，那他這個狗腿子還有什麼價值？
“是的，我每天都在構思殺死他的方案。”梅雨軒毫不避諱地說道。
邱諾心下一沉，恐懼感瞬間爆棚。如果領導者是這樣一個人，那他以後的日子絕不好過！
“嚴澤也每天都在想著如何殺死我。他有一台電腦，專門用來存儲和設計這些方案。”
梅雨軒淡淡說道：“我們的汙染度很快就要達到100%。異變的時間不斷逼近。以我們的實力，這座城市裡的絕大部分任務者都會被我們殺死。所以我和他早有約定，如果我先異變，他會乾掉我。如果他先異變，我會乾掉他。但是很可惜，他一直不能設計出最完美的方案，他沒有把握殺死我。”
梅雨軒直視前方，漆黑瞳仁泛上一絲漣漪。
邱諾心中的恐懼瞬間平複，眼眶微微一熱，差點哭出來。
“老大，你，你真的快異變了嗎？”問出這句話時，他心臟絞痛，嗓音乾啞。
“快了。”梅雨軒的語氣卻很平靜。
“快了是多久？”邱諾焦急追問。
“如果運氣好，可以撐兩三年，如果運氣不好，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越野車飛馳在路上，梅雨軒語重心長地說道：“邱諾，你要儘快成長起來。”
邱諾捂住嘴，哭得無聲無息。雖然他和隊長認識的時間很短，但他們是過命的交情！在表世界，他一輩子都遇不到這樣一個朋友！他真的很難過！
“老大，難道沒有清除汙染度的辦法嗎？”邱諾急促地問。
“有道具可以清除汙染度，但數值都很小，隻是稍微緩解而已。這個話題結束，我要開車了。”梅雨軒微微皺眉。
他不懼怕死亡，但他反感被同情憐憫。
邱諾擦擦眼淚，問道：“科學家是不是也快了？”
“不止嚴澤，我們小區裡的S級任務者都已經到極限。”梅雨軒慎重說道：“如果哪一天我讓你搬家，你最好馬上搬出去。離開這座城市，走得越遠越好。”
一股深深的寒意爬上邱諾心頭，讓他忘了呼吸。
幸福小區集合了裡世界最頂尖的S級任務者。如果他們全部異變，這座城市將屍橫遍野！毫不誇張地說，那是小範圍的世界末日！甚至於這場災難還將席卷到彆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