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家三兄弟擠成一團,退到客廳深處,臉色比那幾個普通人還難看。
濃黑霧氣盤旋在引路人頭頂,時而翻湧如潮,時而微波陣陣,卻再也不敢碰觸他半分。
站在門口的眾人連忙退讓到兩邊,眼裡無不帶著深深的恐懼和敬畏。
引路人關上兩扇巨大的門,扛著小男孩走到客廳南側,從窗戶裡看出去。
那霧氣撲向長裙女人腫脹的屍體,將她團團包裹。草坪上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地燈放射出的光也被吞噬。
數十秒後,霧氣散去,長裙女人的屍體消失無蹤。
眾人驚駭不已地看著這一幕。
老頭死死握著煙鬥,嘴唇直顫。這一幕讓他聯想到了自己的同事。當年的大搜救,他們也是這樣莫名其妙消失在濃霧中。他們果真死了?
他們也被霧氣殺害,連屍體都被吃掉?
老頭抓住窗欞,防止自己再度暈倒。
這個世界最詭異,最猙獰的一麵,就這樣顯露在眾人眼前。
大家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身體冷得像冰塊。
花蕊抱緊自己,牙關死咬。這樣的場麵無論看多少次,她依舊無法習慣。恐懼隻會逐日加深,不會慢慢變淡。
她快熬不下去了!她真的好後悔!
引路人把肩頭的小男孩扔在沙發上,臉色無比陰沉。他化去那柄骨鐮,抬手抹了抹頭發,本想說些什麼,看見小男孩一骨碌爬起,衝自己仰著小臉笑出梨渦,隻餘一聲無奈的歎息。
“你們都過來。”他走到對麵,在單人沙發上落座,冰冷地下令。
眾人眼神一恍,隨後便手軟腳軟地走過來,像小學生一般乖乖站在引路人麵前。
鮑家三兄弟把頭埋得很低,連看一眼引路人的勇氣都沒有。那柄漆黑骨鐮能在一秒鐘內讓他們飛灰湮滅!
小男孩跳下長沙發,噔噔噔地跑到引路人身邊,想爬上對方的膝頭。
引路人按住他的腦袋,將他定在原地。他像個小蠻牛,頂著引路人的大手往前衝,小短腿蹬得飛起,卻無法靠近一分一毫。
這種冷漠的對待讓他漸漸意識到了什麼,腮邊的小梨渦消失無蹤。
“老哥~”
小男孩退後幾步,歪歪腦袋,小奶音裡帶著疑惑。
引路人並不看他,衝花蕊揚了揚下頜,語氣冰冷:“你知道這霧氣怎麼來的嗎?”
“不知道。”花蕊搖頭。
引路人繼續問:“這霧氣跟白高朗有沒有關係?”
“不知道。”花蕊還是搖頭。
“白高朗死沒死?”
“我真的不知道!”
“你姐姐,還有那七個模特,是失蹤了,還是被白高朗殺害了?”
“不是!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失蹤的人在哪兒?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遇到幾個像我們這樣被困在濃霧裡的人,對嗎?”
“你彆問了,我真的不知道!”花蕊捂住耳朵,表情崩潰。
引路人微微側頭,冰冷目光掃過鮑家三兄弟。
三人心領神會,連忙走上前,笑嗬嗬地擒住花蕊的手臂:“來來來,我們三兄弟跟你聊聊。”
“你們要乾什麼?放開我!救命,救命!”
高聲尖叫的花蕊被鮑家三兄弟抬入保姆房。
須臾,鮑老三從房裡衝出來,急促說道:“大佬,管家的屍體不見了!”
引路人略微頷首,表情不變。他似乎早有預料。
鮑老三冷靜下來,重新回到保姆房,用力關上門。
砰的一聲巨響掩蓋了花蕊的尖叫和呼救。她會遭受怎樣的嚴刑拷打,沒有人在乎,大家隻想找到答案。
“哥哥~”小男孩繞到沙發後麵,爬上靠背,撲到引路人身上,雙手箍住引路人的脖頸。
引路人扯開他的小手,將他抱下,放在地上,表情異常冷漠。
“哥哥抱~”小男孩重新撲上去。
引路人按住他肉肉的小肩膀,不準他靠近。
“你們的名字。”他冷漠地掃視著眾人。
“我叫秦康順,以前是一名刑警,參加過七年前——”
引路人打斷老頭的話,麵容陰沉:“我隻要你們的名字。”
徹底撕掉那層溫和的外衣,他展露出的內裡竟是如此冰冷無情。比起外麵的濃霧,他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黑衣女人唇色蒼白:“我叫顧蓮。”
俏麗女生抽噎道:“我叫吳芝繁。”
大學生嗓音發顫,“我,我叫於澤。”
中年女人瑟縮道:“我叫柳憫君。”
“我叫乖寶~”小男孩舉起小胖手。
引路人卻不看他,繼續問:“現在說明你們的來意。”
得不到回應,小男孩嘟嘟嘴,拍開引路人的手,噔噔噔地跑遠。
秦康順答道:“我是來找當年失蹤的同事和兩個徒弟。”
顧蓮:“我來找我姐姐顧桃,她是白高朗的模特。”
於澤:“我來采風。”
吳芝繁:“我是跟著於澤來的。”
柳憫君:“我來找白高朗的最後一幅油畫。”
就在這時,保姆房內隱隱傳出花蕊的慘叫,眾人嚇得肩膀一縮,心臟狂跳。
引路人略一擺手,語氣裡帶上了罕見的疲憊:“你們可以走了。”
眾人連忙退出客廳,卻不敢落單,都聚集在餐廳裡,惶惶不安地看著桌上的殘羹剩菜。花蕊似乎早有準備,把滿屋子的燈都打開,鑲嵌在草坪裡的地燈也是開的,射出的光線卻帶著一股陰森感。
霧氣在外麵湧動,時不時凝成一團人形黑影,撲到窗戶上。
俏麗女生嚇得連連尖叫,一頭紮進於澤懷中。於澤抱住她,自己也是眼淚汪汪。秦康順和顧蓮都微闔著眼,保持安靜。
柳憫君微顫的目光在屋內巡視,固執地想要找到最後一幅畫。
引路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越過餐廳,進入廚房。眾人在他經過的時候紛紛退讓,躲進客廳。
“我們談談。”
冷漠的語氣前所未有。
腦袋伸進冰箱,屁股撅在外麵的小男孩咻的一下鑽出來,笑出兩個深深的梨渦。
“哥哥~給你吃~”
胖乎乎的小手裡抓著一支雪糕。
“我不吃。”引路人把小男孩抱上流理台。
小男孩站直身體,剝開雪糕的包裝紙,伸出粉紅舌尖舔了幾口,眼睛忽然一亮,歡喜雀躍:“好吃~”
然後他把雪糕遞到引路人嘴邊,討好道:“哥哥你吃~”
他不是傻瓜,自然能夠感覺到引路人在生氣。
引路人伸出手擋開雪糕,語氣嚴肅:“離開這個副本,我會把禁術碎片還給你,幫你綁定。以後你找彆人組隊,我不會再帶你。我知道你跟邱諾關係密切。或許你跟絞肉機也是認識的。你完全不需要我的保護。”
小男孩一下一下舔著雪糕,大眼睛裡滿是懵懂無辜。
“我知道你聽得懂。你智商很高。”引路人轉身離開。
“為什麼生氣~”小男孩歪歪腦袋。
引路人回過頭,徐徐說道:“我的團隊不是固定的,隻要符合我的條件,誰都可以來,誰都可以走。我不跟任何人建立緊密的關係,因為我知道他們會死。”
小男孩作死的舉動忽然讓他醒悟過來——在這個隻有黑暗,沒有光明,隻有絕望,沒有希望的世界,與他人建立親密的關係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
絞肉機的家破人亡就是他的前車之鑒。
說完這句話,引路人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出去。
“哥哥~那你隻能跟我組隊~”身後傳來得意洋洋的小奶音。
引路人沒有理會。
“因為我是殺不死的~”
刀出鞘的聲音非常熟悉,引路人心臟一跳,連忙回頭。
隻見小男孩從身旁的刀架裡抽出一把長刀,從自己眉心刺入大腦,隻餘一個刀柄在外麵。他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舔一舔雪糕,腦袋一歪,抿出兩個梨渦。
引路人愣在原地。
“哥哥你看~”小奶音還是那般得意,帶著幾分濃鬱的甜。
引路人終於回神,快步上前,抽出長刀。深深的刀傷立即愈合,雪白的皮膚光滑嬌嫩,仿佛從未被刺穿過。
這隻小怪物真的殺不死,哪怕腦髓被破壞。
“你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為什麼?”引路人的心緒徹底紊亂,語氣再也無法維持之前的冰冷。
“因為我知道哥哥不會傷害我~我相信哥哥~”小胖手指指自己的太陽穴,小奶音狡黠無比:“這是野獸的直覺~”
引路人幾乎失語,眸光閃了又閃,心緒亂了更亂。
“哥哥你吃~”小男孩把雪糕塞進引路人的嘴裡,胖乎乎的小身體撲進他懷中,傲嬌地提出要求:“哥哥抱~”
雪糕被舔過,有些融化,引路人卻完全不覺得惡心。他深深看了小男孩一眼,含住雪糕,一股甜味順著舌尖蔓延進心裡。他抱起小男孩,在臂彎裡顛了顛,忽然把臉埋入對方溫暖的頸窩,無聲無息地喟歎。
永遠都不會離去的隊友,他竟然真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