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芝繁破碎的聲音混雜在陰風的嗚咽裡,令人心底發寒。
於澤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竟是半步也不敢上前。
“她在這裡。”引路人低頭查看泥土,語氣篤定。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呼吸皆是一窒。
地上有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很小巧,淩亂地延伸進這座枯木林。這是吳芝繁留下的痕跡。
引路人抱著小男孩一言不發地朝前走去。
眾人硬著頭皮跟上。
於澤卻膽怯了。
吳芝繁的恐懼情緒已完全將他感染。聽著話筒裡
的急喘,他覺得自己也無法呼吸。但他不想被拋下,於是站在原地大喊一聲:“繁繁!”
濃霧震出波紋,層層傳導聲浪。
看不見的黑霧裡,有一道顫抖的聲音在回應:“於澤?”
引路人停步。
其餘人露出喜色。
“繁繁,你在哪兒?”於澤立刻提高音量。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濃霧卷起漩渦,令這道聲音顯得有些扭曲失真。
引路人朝聲源走去,大家連忙跟上。於澤心下大定,這才追過去。
“於澤我在這兒!”顫抖的聲音越來越近。
眾人繞過幾棵猙獰醜陋的枯樹,終於看見了倉皇失措的吳芝繁。她站在一棵巨大的枯樹旁邊,整個人顯得十分渺小。周圍的枯樹也都參天聳立,像一群巨人將她圍繞。
濃霧在這裡變得格外稀薄,但光線卻更為昏暗。
引路人環顧四周。
這裡的樹分明已經枯萎,卻長得比彆處的樹更茁壯,縱橫交錯的枝杈幾乎將濃霧捅破,撕碎。樹乾上不再是一顆顆毒瘡般的瘤疤,而是一個個眼睛形狀的斑紋。
於澤飛快朝吳芝繁跑去,兩人緊緊擁抱。
“眼睛~”小男孩伸出手,指著一棵樹。
“嗯。”引路人低聲應和。
“這裡到處都是眼睛~”小男孩揮舞著藕節似的手臂,將所有枯樹劃拉進去。
這是正常的自然現象,樹皮遭到破壞就會長出疤痕,形似眼睛。
引路人放慢行走的速度,仔細觀察。忽然,他在一棵樹前站定,目光變得異常銳利。
鮑老大時刻關注著他的反應,連忙問道:“大佬,怎麼了?”
“這些眼睛是畫上去的。”
“畫上去的?”鮑老大呆呆地重複這句話,目光掃過周圍所有枯樹。
入目之處,一根根粗壯的樹乾上布滿一隻隻眼睛,密密麻麻,高高低低。如此壯觀的景象不是大自然的創造,而是人為?
這他媽……
鮑老大幾乎失語,心底的寒氣就在此刻凝結成冰,凍得他骨頭幾乎裂開。
“這他媽也太變態了!”鮑老二和鮑老三異口同聲,語氣恍惚。
顧蓮等人站在一旁,表情空洞得像是沒了魂魄。
這麼多眼睛……它們一個個睜大,或近在咫尺地凝視,或隱在暗處窺探,或從高處俯瞰。它們放射出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如密集的毒刺。
在這陰毒目光之下,所有人都做出了同一個動作。他們抱緊自己,縮起肩膀,擠成一團。他們轉動腦袋恐慌不已地看著那些眼睛,皮膚上浮出數不清的雞皮疙瘩。
被窺視的感覺強烈到讓他們的皮膚刺痛。
“這些都是白高朗畫的?”顧蓮的聲音在發抖。
她難以想象白高朗是在怎樣的心理狀態下畫出這些眼睛。
“他想乾什麼?他是不是瘋了?”顧蓮無意識地呢喃,堅強的心因
無法承受的恐懼裂開條條縫隙。
“哥哥~我想挖一隻眼睛~”小男孩伸出小胖手做了一個摳挖的手勢,語氣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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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不到恐懼,也全然不在乎旁人看向自己的怪異目光。
“好。”引路人慢慢走向一棵樹,目光卻注視著不遠處最高最大的一棵樹。
在那棵樹的上方,霧氣濃厚,潮湧滾滾,漩渦密布。它仿佛是這片枯木林的中心。
小男孩伸出手,指甲忽然變長,刀刃一般鋒利,輕輕一摳便挖出一塊橢圓形的樹皮。樹皮上有鉛筆勾勒的眼眶和眼珠,瞳孔被塗抹成黑色,筆觸十分用力。
樹乾上空出一個橢圓形的缺口,一股黑色的粘稠汁水緩緩滲出,然後順著粗糙樹皮的溝壑向下流淌,釋放出強烈的腐臭味。
引路人沉聲道:“這些樹沒死。”
枯死的樹怎麼可能流出汁水?
其餘人還未意識到這句話的可怕之處,顧蓮已經慌了。
“它們沒死,為什麼不長葉子?沒長葉子,它們又怎麼活?”
這是一個無法解答的問題。這片枯木林處處都透著詭異,越發不像陽間。
引路人徑直走向最大的那棵樹。樹的周圍也全都是巨樹,樹乾均很粗壯,三四個成年人聯起手才能抱住。
走到近前,引路人眸光微閃。
“它沒有眼睛~”小男孩也發現了異常。
是的,這棵最大,最高,最粗壯的樹,它沒有眼睛。它本該是最好的一塊畫布,卻被白高朗獨獨遺漏。
為什麼?
正常人的思維方式顯然不能與白高朗那樣的變態共通。引路人繞著這棵巨樹轉了一圈,微微搖頭。
顧蓮和秦康順走過來,也繞著巨樹上下查看,呢喃道:“它真的沒有眼睛。”
一個都沒有!
“於澤。”引路人忽然開口。
正小聲安撫吳芝繁的於澤連忙詢問:“喬法醫,您找我有事?”
“你過來給這些樹拍照。每一個角度,每一棵樹,都不能遺漏。”引路人命令道。
“好。”
於澤哪裡敢拒絕,從背包中取出相機,對著這些樹拍攝,近景遠景,長焦短焦,走來走去十分忙碌。好在枯木林麵積不大,否則他要在這裡拍上好幾天。
一個多小時後,於澤把相機交給引路人,“拍完了。”
小男孩接過相機掛在自己脖子上。
“回去吧。”引路人轉身往回走。
眾人大鬆一口氣,連忙跟在他身後。
濃霧中還是那棟白牆紅頂的彆墅,還是那兩盞昏黃溫暖的路燈,還是那扇雕花大鐵門。
花蕊的聲音含著一絲輕笑,從門禁係統裡幽幽傳出:“歡迎回來。”
大家不由自主地顫了顫,硬著頭皮往緩緩敞開的大門裡走去。來到客廳,擠在玄關,卻見花蕊穿著那條黑色長裙站在餐廳裡,身上的刀痕,淤青,腫脹,全都消失不見。
她伸出纖細手臂,輕輕撫上光潔如鏡的桌麵,笑意盈盈地說道:“我幫你們做了晚餐。”
大家看向餐桌,瞳孔驟然收縮。
那上麵擺放的菜肴與他們第一天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點,恐怖的循環已悄然開啟。
“家裡很久沒來客人了,我今天很高興。大家換好鞋子趕緊去吃飯,彆客氣。累了一天肯定餓了。”花蕊慢慢走到玄關,從鞋櫃裡拿出許多鞋套,像個再正常不過的主人。
顧蓮等人連連後退。
縱使是鮑家三兄弟也不敢靠近這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女人。
唯有引路人站在原地,臉上沒有表情,眼瞳全無波瀾。
“給你一個禮物~伸手~”坐在他臂彎裡的小男孩奶聲奶氣地說道。
“什麼禮物?”花蕊笑著伸出手。
一顆樹皮做的眼睛放在她掌心裡,微微散發腐臭,流出黏稠濃黑的汁水。
花蕊愣在原地,眼睛慢慢瞪大,詭笑的臉幾乎裂開。
引路人忽然勾唇,心情頗好地抱著小男孩走進廚房,語氣溫柔:“飯前要洗手,知道嗎?”
小奶音很乖很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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