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晨浸泡在浴缸裡,睜著眼睛,看著頭頂大火蔓延。
他也不知道這情況為何會發生。隻是轉瞬之間,火蛇就竄入浴室。
隔著一缸水,臣晨也能感受到那擇人而噬的高溫。
梅希望……
臣晨閉了閉眼,在心裡呼喚這個名字,心裡的軟弱卻在飛快消散。他無數次地對自己說過,他不會永遠隻做一個被庇護的可憐蟲。
從衣兜裡摸出一顆樹皮眼睛塞進嘴裡,極為冷靜地咀嚼,臣晨閉著眼翻看道具箱。
繩索、滅火器等物品當然是下下之選,使用它們還得冒險。
有了……A級道具辟火珠,含在嘴裡可在火海中來去自由,免疫任何溫度的炙烤。每使用一次,汙染度1%。
也就是說,這個道具隻能使用一百次,卻不能真的使用一百次,否則會發生異變。絕大多數道具都帶有汙染性,逃命的時候總會用到。難怪每一個任務者,最終都難逃異變的命運。
心裡感慨一句,臣晨飛快吞掉樹皮眼睛,將辟火珠取出來,含在嘴裡。
做完這一切,他立刻睜眼,直起身,破水而出。
火災如果蔓延到彆的地方,整棟樓都會有危險,他必須馬上逃離這間屋子,找到梅希望,帶著對方去往安全地帶。
臣晨跨出浴缸。水浸透他的衣服褲子,濕漉漉地黏在身上。
火焰在他周圍蛇群一般瘋狂扭動,發出令人毛骨悚然地舔舐聲。雪白的瓷磚被濃煙染成黑色,鏡子被高溫炙碎,倒映出許多混亂的,赤紅的影子。
門板也在燃燒。火焰順著門縫,噴槍一般呲呲地射進來。
看著這一切,臣晨頭皮發麻,心生畏懼。
在此之前,他還隻是一個普通人,過著普通的生活。他何曾經曆過刀山火海,何曾見過妖魔鬼怪?
梅希望……
又在心裡默念一遍這個名字,想要馬上找到對方的心情變得更加強烈。臣晨咬咬牙,大步走向那扇熊熊燃燒的門,握住已經燒得通紅,宛若一塊烙鐵的金屬門把手。
辟火珠是A級道具,又是神通廣大的係統的產物,必然有用!
滋滋滋!
臣晨的想法被可怖的現實摧毀。他的手掌發出被燒焦的聲音,劇痛傳來,令大腦產生一瞬間的炸裂感。
A級道具竟然沒有用!
臣晨果斷退後,幾l大步避開浴室中的火蛇,跳回浴缸。他再次浸泡在水中。
水龍頭還在嘩嘩注水,水溫卻異乎尋常地高,甚至冒出一個個氣泡,似要沸騰。浴缸很快也將變成一個致命的地方。
臣晨把手舉到頭頂,觸摸水龍頭流下的水,溫度並未降低,依舊滾燙。
怎麼可能!一切都很反常!
臣晨閉上眼,在腦海中瀏覽辟火珠的使用說明。
免疫任何溫度的炙烤。也就是說,含著這顆珠子,哪怕被關進煉鋼爐承受幾l千度的高溫
,也可保使用者安全無虞。
但它現在怎麼失效了?
除非……
臣晨猛地睜開眼。
除非眼前的火不是火,是幻覺!傷害自己身體的不是高溫,是心靈折射!
臣晨毅然決然地破水,站起,跨出浴缸。這個解釋是唯一的,且合理的,他知道。但他同時也知道,自己將要戰勝的不再是火海,而是內心的恐懼。
然而這個敵人,恰恰是所有人都難以戰勝的。
火蛇立刻攀爬遊走,席卷臣晨。破碎的鏡子裡,他看見無數個碎裂的自己。
皮膚被高溫炙烤,冒出一個個水泡,不等破潰流膿又變成焦黑的一塊。疼痛像炸/彈,以每秒幾l萬次的頻率爆炸。這是一場足以將精神意誌徹底摧毀的災難。
一切都是幻覺!是假的!
臣晨不斷告訴自己,但痛苦並沒有絲毫減輕。
很快,他又一次來到噴射著熊熊火焰的門邊,盯著那個通紅的門把手。
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枚樹皮眼睛塞進嘴裡咀嚼,臣晨流著冷汗,硬著頭皮,義無反顧地握上去。
滋滋滋!
手掌冒出黑煙,疼痛直達顱腦,幾l乎令他的意誌潰散。
一切都是幻覺!
縱然那般堅信自己的判斷,臣晨依舊沒有辦法完全克服內心的恐懼。疼痛那麼真實,仿佛在反駁他——眼前的一切怎麼可能是幻覺?
梅希望!
依舊是這個名字讓臣晨漆黑的眼恢複一絲清明。他咬咬牙,不顧掌心的劇痛用力擰開門把手,猛地一推。
門開了。
更加凶猛的火焰朝臣晨撲來,發出類似於野獸一般的低沉咆哮。木質地板鋪成一片火海,滾滾濃煙裡裹挾著毒氣。
這一切都是致命的!眼睛這般告訴臣晨。
這一切都是虛幻!大腦卻提出反對意見。
把人綁在暗室裡,讓他聽水珠滴落的聲音,告訴他這是他的血液在流失,第二天就能得到一具屍體,其死因完全符合大量失血的症狀。
科學家曾經做過的實驗告訴臣晨,哪怕是幻覺也能致命!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眼前的一切都足以殺死臣晨,唯一可以救他的隻有他自己。
臣晨閉上眼衝入火海,憑著記憶來到玄關,撞開門。
身體被火蛇纏繞,頭發在燃燒,皮膚在燃燒……劇烈的疼痛一度讓臣晨的大腦停止運轉,身體搖晃,腳步踉蹌,幾l乎失去逃生能力。
“梅希望!”
在心裡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的名字終於被臣晨大聲喊出來。
他竭力邁開幾l乎被火焰燒斷的雙腿,在濃煙彌漫,火蛇狂湧的樓道裡奔跑尋找。
“梅希望,你在哪裡?你聽見了嗎?”
一定要找到那個孩子,帶他離開。這個念頭竟然變成了臣晨戰勝恐懼的一件武器。他越跑越快,帶著滿身火星。
“艸你大爺,艸你
大爺,艸你大爺……”
小小的電梯轎廂裡,梅希望一腳一腳狠踹電梯門,嘴裡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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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門被踢得凹陷,卻死活不開。
溫度不斷上升,一兩百度,五六百度,上千度……莫說血肉,就算是骨頭也能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被燒成灰燼。
梅希望的皮膚不斷冒出水泡,不斷破潰流膿。他在加速細胞的自我分裂,快速修複燒傷,這需要耗費極大的能量。饑餓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好在他舌頭下麵藏著兩枚禁術碎片。這東西他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浸泡在具有分解功能的唾液裡,卻也能每分每秒為他提供能量。
呼呼呼……梅希望停下來喘氣,小手撐著膝蓋,大眼睛眨一眨,竟然掉下兩滴金豆豆。
他哭了,被嚇得。再怎麼強大,他終究還是一個幼兒,也有害怕的時候。
淚珠滲透黑布,順著臉頰滑落,帶來一絲清涼。
“咦?”
梅希望伸出舌頭,卷走流到嘴邊的眼淚,細細地嘗了嘗。他不是餓了,他隻是想到一個讓自己好受一點的辦法。
他立刻脫掉衣服褲子,光溜溜地站直身體,皮膚上的一個個小水泡竟然不再破潰流膿,反倒慢慢變成一個個眼珠,濕漉漉地轉動,流出一滴滴淚水。
全身都在哭泣。對此刻的梅希望來說,這不是一個表達悲傷程度的比喻。
他全身長滿眼睛,每一顆眼睛都在哭泣。淚水浸透皮膚,隔絕高溫,帶來沁涼。
“我一定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崽,哼~”
蔫噠噠的梅希望又一次變得生龍活虎。他張開嘴,衝金屬門噴出一股股毒液。
泛著銀光的金屬門很快被噴得焦黑一片,並凹陷溶解。再過不久,它就會被蝕穿。
梅希望一邊流淚一邊噴毒液,身體幾l乎被榨乾。心力交瘁之際,他忽然聽見手機震動的聲音,從肚皮裡摸出來一看,是臣晨。
【你在哪兒?我來救你!】
梅希望全身的眼睛都在眨,劈哢劈哢閃著光。
【大哥在二十一樓的電梯裡。】
【馬上到!】
說是馬上,還真是馬上。
信息發出去不到一分鐘,電梯門外傳來臣晨焦急的呼喊:“梅希望!你在裡麵嗎?”
“大哥在。”梅希望連忙咽下已湧到喉頭的毒液,舉起拳頭邦邦邦地捶門。
聽見捶門聲,臣晨幾l乎喜極而泣。
終於找到了!
此刻的臣晨已經被燒得體無完膚,裸/露在外的臉龐、脖頸、雙手,皆覆蓋著厚厚一層焦黑的瘡痂。他伸出手去掰緊緊閉合的電梯門。肌肉猛地發力,黑色瘡痂便裂開,流出汩汩鮮血。
劇烈的疼痛讓臣晨差點暈厥。但他掰開電梯門的雙手卻沒有鬆懈,反倒更加用力。焦黑的指頭似乎快要斷了。
“梅希望你知道嗎?這場火災不是真的,是幻覺。你看看你的衣服,它們沒有燒起來,這就
是最好的證明!”
臣晨一邊撬門一邊安慰。
“咦?”
“咦咦咦?”
梅希望轉過頭看向堆放在地上的衣服,全身的大眼睛都在眨。
“我不是最聰明的崽,我是笨蛋~”
梅希望拍拍腦袋,又氣又惱。隻在這一瞬間,轎廂裡凶猛燃燒的火焰消失得一乾二淨,哪有什麼上千度的高溫,空氣裡分明帶著入夜之後的涼意。
“小弟,真的是幻覺耶!”梅希望興奮地喊。
還在遭受火焰舔舐的臣晨:“……”
自己說什麼梅希望就信什麼,於是幻覺瞬間破滅。怎麼會有人單純到這個地步?
臣晨扯開焦黑的唇,露出一抹笑容。內心的恐懼好像又被擊潰一分。
電梯門就在此刻被撬開,一個全身上下長滿眼珠的人形怪物出現在臣晨麵前。他呼吸停滯,然後便看見了那頭耀眼的粉色卷發。是梅希望。
剛升起的恐懼感頃刻間消散,臣晨半跪下去,沒有半分猶豫地把這個長滿眼珠的人形怪物抱在懷裡。
“彆怕,一切都是幻覺。”他輕輕拍撫對方的脊背,手掌觸摸到的卻是幾l顆凸起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