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晨疑惑看去。
梅雨軒沒有表情的臉就在此刻結滿寒霜,殺氣在他眼裡奔騰,比頭頂的火焰更為凶猛熾烈。
千麵鬼與幾人並排站立,在誰也看不見的角度,他背上浮出一張猙獰鬼麵,雙瞳漆黑如墨,有漩渦急轉,大張的嘴裡吐出森森陰氣,很快就要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千麵鬼扭扭脖子,揉揉肩膀,鬼麵便悄無聲息隱匿。
梅雨軒深深看他一眼,毫不掩飾地朝他傾瀉出自己的殺意。
千麵鬼咧齒一笑,戲謔道:“你的表情讓我滿意。”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擦出火花,又若無其事地挪開,投向十一樓。
臣晨何其敏銳?他來回看看兩人,明悟道:“第三個BOSS是——”
千麵鬼豎起一根食指,神秘一笑。
三人陷入沉默。
一隻小胖手忽然伸出來,戳了戳千麵鬼的屁股。
千麵鬼肌肉緊繃一瞬,心情頓時複雜難言。艸他媽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對這個小怪物完全卸下防備,默默允許了他的親近?
如果換一個人,不等走到他五米內就會被他削掉腦袋!
“乾什麼?”千麵鬼回過頭,故意擺出凶狠不耐的表情。
“你能幫我把這個刻上降魔真經嗎?”梅希望舉起一顆小球。
“什麼東西?”千麵鬼接過小球看了看,頓時無語。
這他媽竟然是一顆眼珠子,單獨摘出來還能活,正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為什麼在這個鬼東西上麵刻經文?”千麵鬼問道。
“我有用。”梅希望眼巴巴地看著。
千麵鬼:“有什麼用?”
梅希望:“有大用。”
千麵鬼:“……信不信爸爸揍你?”
梅希望點點小腦袋認真回答:“信。”
千麵鬼臉色變換了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低笑一聲,“艸,算老子欠你的。”
他用鋒利指
甲在眼球上雕刻經文。
梅希望連忙跑向梅雨軒,把腦袋紮進他懷裡,一下一下地抖,鼻頭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像隻挨了打卻無法反抗的小奶狗。
梅雨軒半蹲下去,將他抱了個滿懷,輕輕撫摸他的背。
千麵鬼回過味來,笑著問道:“這個眼球跟你共感?”
梅希望點點小腦袋,又哼唧一聲。
“你輕點。”臣晨忍不住開口。
梅雨軒也冷冷地瞪了千麵鬼一眼。
千麵鬼嗤笑一聲,嘀咕道:“嬌氣。”再度雕刻的時候,他的動作卻變得極為輕柔。眼球上很快刻滿一個個細小符文,閃現金光之後消失無蹤。
“拿去吧。”千麵鬼把眼球拋給小胖墩。
梅希望連忙接住眼球,塞進嘴裡啊嗚一口吃掉。
千麵鬼挑挑眉,沒有多問,指著十一樓說道:“我們上去看看。水火相鬥,兩個BOSS的身份已經很明顯。一個是呂亦涵,一個是房東。一般的居民樓哪裡會每家每戶都安裝消防噴頭。隻有房東有這個權力和財力。”
他走上前幾步,盯著頭頂的火光,慢慢開口:“房東應該是個蠱女,而且實力很強。”
家家戶戶都在燃燒,家家戶戶都在噴水,一會兒水勢凶猛,一會兒火勢猖狂。但慢慢的,火焰將消防噴頭燒壞,不再有水噴出來,銀白鬼絲在赤紅火焰裡一一化為灰燼。
看見這個形勢,梅雨軒說道:“目前是呂亦涵占上風。走吧,去找那個保安問清楚毛子琪的下落。”
千麵鬼頷首,“趕緊找到那個孩子,完成呂亦涵的委托,三個主線任務說不定能一次性完成。”
兩人朝樓道走去,臣晨隨後跟上,梅希望站在原地不動。
三人回頭看他,異口同聲地問:“怎麼了?”
梅希望皺著小眉頭說道:“我要去找我的鴨子。”
“我陪你去。”臣晨立刻朝他走去。
“我們分頭行動吧,這樣快一點。”梅希望衝千麵鬼和梅雨軒擺手。
兩人互相看看,同時頷首:“好。”
小怪物實力強大,他們沒什麼不放心的。
臣晨握住梅希望的小胖手,心裡紛亂不堪的思緒都在此刻得以平複。單獨跟梅希望待在一起,才是最讓他感到放鬆的。他好像離不開這個孩子。
“走吧。”梅希望晃了晃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臣晨跟著他朝前走,問道:“我們上哪兒去找?萬一鴨子跑出小區了怎麼辦?”
梅希望搖搖頭:“它沒有跑出去。我能感覺到它在哪裡。”
臣晨不再多問,一邊走一邊貼樹皮眼睛。牆壁、燈杆、長椅,視野好的地方全都貼上。剛才那場燃氣管道爆炸,他憑借貼在十一樓過道裡的眼睛可以看見,許多住戶打開房門想跑出來,卻又被赤紅火蛇卷住身體拖回去,更加凶猛地焚燒。
原來這些鬼魂不是不想離開小區,是根本跑不了。即使是死了,呂亦涵也要把他們困
在這個地方,承受自己曾經承受過的痛苦。
對於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來說,悔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烈火焚燒的煎熬。她要讓這些冷漠的鄰居永永遠遠與自己感同身受。
臣晨搖搖頭,歎息一聲。
梅希望放開他的手。
他立刻回神,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我牽著你走不好嗎?”他柔聲問道。
“我要你背我。”梅希望繞到他身後,兩隻小胖手高高舉起。
失落的情緒立刻被滿足取代,臣晨低笑著蹲下身,把沉甸甸的小胖墩背起。
梅希望得寸進尺,奶聲奶氣地說道:“我要騎在你脖子上。”
臣晨笑得越發愉悅,托起小胖墩的屁股,將他舉高,放在自己肩頭。
“架!”小胖手揪住他的頭發,小奶音迫不及待地喊了一聲。
臣晨低低地笑,加快腳步走去。
一隻粉紅色的鴨子在夜色的掩蓋下逃竄,鴨掌拍打地麵,發出又急又脆的啪啪聲。一溜小跑來到小區門口,鴨子扭著屁股往門縫裡鑽。
門外傳來砰砰砰的撞擊聲,金屬門板凸起一個巨大的鼓包。有什麼怪物正試圖闖入小區。
鴨子不敢再往外擠,連忙扭著屁股退回來,躲進綠化帶,黑豆眼警惕地盯著那扇門。
又是幾聲巨響,金屬門轟然敞開。一隻純黑獒犬邁開四條無比粗壯的腿,無聲無息地走進來。
鴨子眨眨黑豆眼,連忙往草叢深處躲。
獒犬立刻朝鴨子所在的方向看去,快如閃電地竄入綠化帶,擠開修剪整齊的灌木叢。淅淅索索一陣響動,片刻後,獒犬嘴裡叼著一隻鴨子緩緩走出來。
鴨子想喊,兩片嘴巴卻被皮筋捆住,張不開。它頓時流下憋屈的淚水。早知道會這樣它就不跑了。寧受本體胯下之辱,也好過被惡犬一口吃掉。
獒犬叼著鴨子走進小區,繞過一條條小路,緩緩靠近四號樓。它看著衝天火光,琥珀色的瞳仁裡仿佛也燃起火焰。
臣晨扛著梅希望行走在昏暗小路上,兩旁的樹木減少,視野漸漸開闊,前方不遠處是一座小型遊樂場,裡麵有沙地、蹺蹺板、秋千、滑滑梯等兒童娛樂設施。
臣晨停步。
梅希望揪揪他的頭發,輕聲哼哼。
一個慘白的影子朦朦朧朧出現在遊樂場裡,愣愣地看著一架空蕩蕩的秋千。
聽見奶呼呼的哼唧聲,影子轉頭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正是呂亦涵。她渾身都是水跡,雙手掛滿斷裂的銀絲,雙眼泛紅,嘴唇焦乾,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
臣晨握住梅希望的兩條小短腿,露出戒備的神色。
呂亦涵卻根本沒有攻擊的意圖,又轉過頭,看向那個空蕩蕩的秋千。或許毛子琪曾經很愛蕩秋千。吃完晚飯她會晃著媽媽的手,央求媽媽陪自己玩一會兒。
呂亦涵在背後推一推,讓她蕩到高處,她便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隻可惜那幸福的畫麵已經完全破碎,女兒可愛的笑臉永遠消失在眼前。
臣晨憐憫地看了呂亦涵一眼,繼續朝前走。
又一個模糊的黑影出現在遊樂場,蜷縮成一團躲在滑滑梯下方,發出嗚咽聲:“媽媽,我要媽媽。媽媽你在哪兒?”
聽見這個聲音,仿佛已經凝固的呂亦涵猛然回頭,惡狠狠地看去。
越走越近的獒犬聽見這個聲音,瞳仁裡的火焰瞬時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