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木楞,雙眸失焦的梅希望慢慢舉起槍。他忽然扭曲了美麗的臉龐,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
雲子石和顧宏立刻從道具箱裡拿出最致命的武器。臣晨朝兩人瞥去一眼,目光深沉。他依舊在阻止,不是他不夠在乎梅希望,而是因為梅希望正用力踩他的皮鞋,暗示他不要輕舉妄動。
他隻能攔住另外兩人。
“我,我的眼睛。”梅希望閉上眼睛痛呼,握槍的手顫抖。
人販子露出輕蔑的笑容。
阿滿看向臣晨等人,命令道,“你們三個下去把垃圾撿回來!一片紙屑都不能留在神路上,明白嗎?”
三人繞出座位,走向車門,不時回頭看看梅希望。拉開距離,來到空間大的過道,他們更方便動手。
人販子衝梅希望揚揚下頜,不耐煩地說道,“你朝自己的腦袋開槍。”
梅希望慢慢調轉槍頭,對準自己。走在過道裡的臣晨三人回頭看去,心臟幾乎爆裂。
司機打開車門,用兩根手指堵住耳朵。這樣的慘劇他見得多了。
阿滿眉頭一皺,感覺不對:“他眼睛裡怎麼還不長針?我的蠱呢?”她立刻看向人販子,大聲呼喊,“快讓他開槍!他不是神仆,是神使!”
人販子容色大變,嘴巴立刻張開。但他還來不及下達命令,槍聲已經響了。
砰砰砰……
哢擦哢擦哢擦……
彈夾儘數打空,白嫩纖細的手指還在扣動扳機。但滾燙的槍管對準的卻不是梅希望,而是人販子。
半個腦袋被打成爛泥的人販子緩緩倒地,鮮血在他周身流淌。
眼睛沒有焦距,表情呆呆傻傻的幾個女人就在這時恢複清醒。一隻隻小蟲子從她們的耳朵裡鑽出來,落在地上死去。她們恍恍惚惚地看看車廂,不敢置信地看看屍體,然後發出驚恐的尖叫。
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坐在這個大巴裡。
阿滿灑出一包白色粉末,剛清醒的女人們又昏迷過去。
大巴司機站起身,滿麵倉惶地看著人販子的屍體。
“怎,怎麼會!”
他知道神使與神仆不一樣,神使很強,但他沒想到會強悍至此。隻是一個照麵而已,寨子裡最厲害的蠱師就死了一個……
阿滿,阿滿還在!阿滿能殺了這個粉頭發!
司機癱坐在方向盤上,身體瑟瑟發抖。他的屁股壓住喇叭,大巴車停在黃沙路上,不斷嘶鳴。
阿滿的腦袋也在嘶鳴。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受到了蠱蟲的反噬。
她捂著腦袋淒厲喊道,“我的蠱呢?我的蠱去哪兒了?”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蠱蟲,它們好像消失了。
梅希望扔掉槍,用浸染著硝/煙味的右手抹過自己的眼睛。然後他把手伸到阿滿眼底,緩緩攤開掌心,歪著腦袋問道,“你在找它們嗎?”
兩條白色毛毛蟲被他捏破肚皮,流出綠色汁水和黑色毒液。
能把鐵皮
腐蝕的毒液卻傷害不了青年白皙嬌嫩的皮膚。
“這種蟲子你還有嗎?”
梅希望把毛毛蟲丟進嘴裡吃掉,意猶未儘地詢問。
阿滿的眼睛幾乎瞪裂。
“我的蠱,我的蠱……”
轟鳴聲在她的腦袋裡滾動,像天塌地陷,像雷霆萬鈞。她的靈魂正在遭受火焰的炙烤和焚燒。她的內臟被攪碎,血液在蒸騰。她痛到癲狂,痛到抽搐,然後又痛到麻木。
這是蠱蟲被殺死帶來的反噬。她以前隻聽長輩們說過,卻從來沒感受過。
沒人能殺死阿努人的蠱,更不可能殺死阿努人!
活到新的紀元,阿努人已經沒有天敵。他們走出去才發現,外麵那些人類簡直就是爬蟲一般的存在。外麵那些人類隻配當他們蓄養蠱蟲的容器!
如果人類攪擾了他們的安寧,他們不介意毀滅這個世界。
但現在,她這個高貴的神族竟然被一個人類反噬了!
阿滿不敢置信地搖搖頭,卻忽然吐出一口血。她低下頭想要看看自己的血是什麼顏色,眼眶裡又掉出兩滴淚。
她用指尖沾了一滴淚,放進嘴裡嘗了嘗,表情呆愣,眸光震顫。
原來她的血跟人類的血一樣,都是紅的。那人類的眼淚是不是也很苦,也很鹹?
她含著自己的指頭,呆呆地站在原地。
臣晨三人站在車門邊觀望。
大巴司機擔憂地問,“滿姐,你怎麼了?”
阿滿眼神一厲,終於從難以承受的巨大挫敗中回過神來。她看向梅希望,正準備動手,梅希望卻已經掐住她纖細的脖子,將她舉到半空,軟著嗓音問道,“那種白色的蟲子你還有嗎?它們的味道像炸牛奶。”
阿滿,“……”
大巴司機癱坐在方向盤上起不來。大巴不斷嘶鳴,跟在後麵的三輛SUV也在按喇叭,整個苗寨都被這些癲狂的聲音淹沒。
很多苗人走出來,站在村口眺望。
“你還有,我聞到炸牛奶的香味了。”梅希望晃了晃舉在半空的阿滿。
阿滿一米七的個頭,一百多的體重,在他手裡卻像個布娃娃,可以隨意擺弄。
阿滿的眼睛裡冒出紅光。她無法呼吸,猙獰的臉龐漲成紫紅色。
死!她要這個人死!
梅希望摸摸自己的眼睛,白嫩掌心裡又多了兩條毛毛蟲。他把蟲子吃掉,舔著殷紅的唇瓣問道,“還有嗎?”
阿滿的眼睛不斷閃爍紅光。
梅希望抓出幾十條白色毛毛蟲,吃到打嗝。
“還有嗎?”他依舊沒得到滿足。
但阿滿漲成紫紅色的臉已經變成白色。血液仿佛在她體內蒸發殆儘。她眼眶裡流出兩行淚,瞳仁之中最後一絲紅光永久地熄滅。
察覺到她的身體在變冷,梅希望隨手把她扔掉。
阿滿的屍體砸在人販子的屍體上,閉不上的眼瞳裡殘存著深深的恐懼。
司機
從方向盤上滑落,癱在座位底下。很多很多人死在他車上。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死掉的阿努人。
臣晨滑動輪椅退讓到一旁,衝呆滯的顧宏下令,“把這兩具屍體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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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宏回過神來,連忙把兩具屍體踹出車門。
“香快燃完了,你去開車。”臣晨朝雲子石下令。
雲子石吹著口哨走到車頭部位,把司機拖出來,一手刀砍暈,自己跳進駕駛座,將油門踩到底。
什麼神路?他倒要碾壓看看。
車輪飛快轉動,拋飛沙粒,留下兩條狂野的車轍。大巴蛇形走位,在一眾村民驚駭的目光裡抵達村口的土路。
六支香剛好燃完。
大巴堪堪停在沙路邊緣,巨大車身堵住了後麵的三輛SUV。
三輛車隻能停在沙路上,憤怒地按喇叭。它們的輪子碾壓過阿滿和人販子的屍體,染上血液。
陳燁從車裡跳下來,踩在沙地上,大聲詢問,“你們殺了人?”
臣晨的輪椅停在土路上。他靜靜看著陳燁,沒有回話,眼眸裡暗光閃爍。
梅希望走到路邊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想要用草莖去撥弄那些金黃的沙粒。臣晨抓住他的手腕,輕輕搖頭。
梅希望噘噘嘴,有些不情願,卻還是乖乖坐在臣晨腿上,用狗尾巴草來回撥弄臣晨的臉頰、眉眼和耳朵。他腮邊的梨渦若隱若現,頑皮又甜蜜。
臣晨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他的自製力已經在全然崩盤的邊緣。
雲子石和顧宏點燃香煙,似笑非笑地看著陳燁。
陳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抬起手,語氣冰冷,“除了那個粉頭發,其餘的殺掉。”
躲在車裡的幾個保鏢掏出槍,對準臣晨等人。他們也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殺過的人一隻手數不過來。流彈會不會傷害站在村口的村民,他們根本不在乎。
這個地方很封閉,連衛星都找不到。放一把火,所有物證、人證都能銷毀。
雲子石和顧宏沒有躲。因為他們已經發現,陳燁的身體正在下陷。那人的腳掌,腳踝,半條小腿,已沉沒在沙粒中,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
臣晨揚聲說道,“你們不救救你們的雇主嗎?”
幾個保鏢朝陳燁瞥去一眼,這才發現對方的兩條腿都已經陷在沙路裡。
“是流沙!”不知誰驚恐地喊了一聲。
“快救他!”錢雲杉的聲音從敞開的車門裡傳來。
“快救我!車裡有繩子!”陳燁是最後一個發現異樣的人。他本人在沉陷,但他全然不知。
一個繩圈從車裡拋出來,套在陳燁身上。幾個保鏢拚命拉扯。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舉動。
那些沙粒根本不是沙粒,而是一條條黃色的蟲子。陳燁的半邊身體不是陷落在流沙裡,而是被這種帶有麻痹毒素的蟲子吃掉了!
他感覺不到疼痛,所以他意識不到死神的來臨。
那些蟲子卡在他的毛孔裡,變成顆顆粒粒的凸起,吸食他的血液。金色沙粒漸漸變成紅色。
陳燁的脖頸,臉頰,手背,密密麻麻全是紅色水泡。那是蟲子吃到渾圓透明的肚皮。它們的腦袋紮進陳燁的皮膚,它們的肚子在外麵膨脹。
沒有吸食到人血的蟲子順著繩索爬進越野車。遠遠看去像沙粒被施了魔法,凝聚成一條金黃的蛇。
陳燁的血液被吸光,肌肉和骨頭也都被啃噬得乾乾淨淨。他的屍體消失後,附著在他皮膚上的,數不清的紅色珠子落在地上,滾來滾去。那是吃到肚皮鼓脹的一隻隻沙蟲。
越野車裡傳來尖叫和槍聲。
後麵兩輛越野車的門打開,幾個保鏢走下來查看情況。
沙蟲很快將保鏢的身體吞噬,然後潮水一般湧入後麵兩輛車。陳國良和孫招娣的慘叫聲傳來。
鋪在路上的不是黃沙,是多到數不清的沙蟲。它們躁動著,嗡鳴著,泛起波紋朝土路蔓延而來。
一名身材矮小,脊背佝僂的老太太在兩個年輕人的攙扶下飛快跑來,將點燃的三支香插進不斷蠕動的沙堆裡。
翻滾湧動的沙路慢慢恢複平靜,已爬上土路的金黃沙粒退回原來的位置。
阿滿和人販子的屍體消失在這條路上,連根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到。
老太太跪在地上虔誠叩拜,在她身後,整個苗寨的村民們都走出來,沉默磕頭。
莊嚴肅穆的氛圍裡,全村人的虎視眈眈下,梅希望撅起嘴,衝沙路吐出一口帶有劇毒的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