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委婉地告訴梅雨軒——我知道你的血不普通。
梅雨軒眼裡劃過利芒,英挺不凡的臉龐籠罩在淡淡殺氣之中。
聖女又道,“為了任務,你們沒有選擇,你們隻能配合我。”
梅雨軒定定看了聖女一眼,這才走上前,指甲劃過指腹,對著鍋裡熱騰騰的水擠出一滴鮮紅的血液。其餘人見他沒反抗,也都走上前依次放血。
混合著血液的水慢慢沸騰,釋放出帶著淡淡血腥味的霧氣。
聖女滿意頷首,這才用小刀劃破自己手腕,往大甕裡放血。她割得很深,直接切開動脈,露出森白的骨頭。鮮血飆射,滋滋作響。
爬滿暗綠銅鏽的大甕染上猩紅刺目的色彩。
幼年形態的梅希望在腦海中下令,“閉眼。”
孩子們立刻閉眼。有人害怕得顫抖,卻又馬上被腦海中湧來的一股溫暖氣息包裹。那氣息帶著蛋糕和奶油的香味,讓他們恍惚以為自己離開了這個恐怖的小山村,站在一座糖果小屋裡。
顫抖的孩子平靜下來,用小手捂住自己悄悄勾起的唇角。
聖女幾乎放乾了自己的血。兩個年輕小夥伸出雙手,虛懸在她腰後,以防她暈倒。
但聖女沒有暈倒。她半跪下去,抬起滿是皺紋的蒼白臉龐,聲音虛弱地幾乎聽不見,“開始煉人蠱。”
幾個女孩走上前,用小刀割開孩子們的眉心。有一個孩子的臉特彆陌生,他們卻沒發現。因為他們從來沒正眼看過這些孩子,就像人類從來分不清每一隻螞蟻的長相。
一隻隻螢火蟲從孩子們的眉心鑽出,嗅著濃烈誘人的血腥味飛向那口大甕。
一隻蝴蝶飛在最後,灑下閃著微光的鱗粉。
村民們緊張地看著這一幕,心裡閃過驚疑。他們從來不知道煉蠱也可以如此唯美。
“今年的蠱很特彆。”聖女似乎有所察覺,渾濁眼眸掃過每一個孩子的臉。
臣晨暗自握拳,雲子石和邱諾也都捏了一把冷汗。梅雨軒的血液在身體裡奔湧。
成年形態的梅希望抬起手掩住嘴,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唯獨他半點也不緊張。
那粉色蛛絲在晨曦中閃著光,把每一個孩子都連接起來,聖女卻完全看不見。沒發現異樣,她收回目光,看向大甕。濃烈血氣之中有熒綠的光閃爍,有微白的翅膀翩躚。
這些自帶光芒的蟲子在廝殺,卻又仿佛在釋放煙火。
聖女越發覺得怪異。這跟往年的煉蠱完全不同。毒蟲們吱哇亂叫,肚破腸流,斷肢橫飛的場景她見得太多,何曾見過微縮的星空被裝在這麼小的一口甕裡?
不對勁,很不對勁!
聖女的直覺讓她感到心慌意亂。她抬眸看向那些孩子。
幼年形態的梅希望已經倒下。
“假裝自己很痛苦,很虛弱。”他在腦海中指揮著孩子們的行動,“這是一個遊戲,做得好有獎勵。”
精靈王的獎勵是魔法石嗎?可以變身的那種?
孩子們一個比一個期待,一個比一個來勁。被關押在地牢裡整整一年,他們太知道痛苦和虛弱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他們躺在地上,臉色煞白。有人痛得呻/吟,有人滿地打滾,有人抽搐幾下,蹬蹬小短腿。
雲子石和邱諾看呆了。他們知道這事肯定有貓膩,但他們看不出真假。
孩子們精湛的演技騙過了所有人。
聖女收回懷疑的目光,專注地看著大甕。
閃閃發光的蟲子們已經決出勝負。一隻拳頭大的螢火蟲吞噬掉所有同類,飽足地蟄伏在甕底,尾部亮起的熒綠光芒似幽幽鬼火,冰冷中帶著攝人神魂的恐怖力量。
聖女激動到臉頰潮紅。如此強大的蠱王,她以前從未見過!
幼年形態的梅希望在腦海中用人魚的歌喉哼唱著一首催眠曲。
所有孩子都在聆聽。
睡吧,睡吧,隱藏你的呼吸。睡吧,睡吧,像種子一樣。睡吧,睡吧,像埋在沙粒中的大海龜。精靈王的歌聲會把
你們喚醒……
痛苦痙攣的孩子們沉睡過去,呼吸和心跳幾乎停滯。極為罕見的假死現象同時出現在幾十個孩童身上,誰能想到?
邱諾和雲子石也想不到。他們撇開頭,壓下難受的心情。他們以為孩子們真的死了。
“這個孩子還活著。”
幾個村民走上前一一查看孩子們的鼻息和脈搏。他們把幼年體的梅希望拖出來,帶到聖女麵前,另外那些孩子並排擺放在碼放整齊的柴火堆上。
洞神祭完成的時候,所有屍體都會丟在這上麵燒得乾乾淨淨。
“乖孩子,這是你的蠱,拿回去吧。”聖女取出甕裡的巨大螢火蟲,遞給梅希望。
梅希望渾身都是冷汗,臉龐一片慘白,仿佛很虛弱的樣子。他懵裡懵懂地接過螢火蟲,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
聖女詭異一笑,誘哄道,“你和這隻蟲子心靈相通,你試著把它放進你的肚子裡。放回去了,我就派人送你回家。”
對於一個被拐賣的孩子來說,回家是最迫切的渴望。為了回家,叫他們做什麼都可以。
梅希望用力點頭,連忙張開嘴巴,將螢火蟲塞進去。拳頭大的螢火蟲強行鑽入他的喉嚨,令他痛苦痙攣。他連忙去拽螢火蟲的尾巴,卻沒能把這條詭異的蟲子拽出來。
螢火蟲擠破梅希望的喉嚨,鑽入肚皮,燃起尾部的螢火。
梅希望的肚皮鼓出一個大包,熒綠的光穿透白嫩的皮膚,清晰可見。
梅希望滿口都是鮮血,已經無法說話。他捂著肚子倒下,痛得嗚嗚直叫,滿地打滾。
邱諾和雲子石:“……”好了,這下看出來了,剛才那些孩子絕逼是在演戲,他們都是跟大哥學的!
螢火蟲就是大哥,大哥就是螢火蟲。吞掉螢火蟲的大哥隻會滿足地打飽嗝,根本不會痛,更不會滿地打滾!
該說不說,大哥的演技是真精湛啊!兩人恨不能把奧斯卡小金人頒給大哥。
梅雨軒低下頭,努力告誡自己不要笑。他接受過嚴格的訓練,除非忍不住……
臣晨用手捂臉。這樣就算笑出來也沒人能看見。
其餘那些任務者不明就裡,一個個冒出豆大的冷汗。S級任務者都被整成這樣,他們這些人又會是什麼下場?
“那孩子怎麼了?”成年體的梅希望小聲詢問。
大家沉默不語。
成年體的梅希望似乎明白過來,看向表情漠然的村民,紅著眼眶憤怒地叫喊,“他隻是個孩子,你們怎麼能這樣對他!”
幼年體的梅希望一邊翻滾一邊朝成年體的梅希望爬去,伸出一隻手,眼淚汪汪地呼喚,“哥哥救我!我,我快死了!”
成年體的梅希望向前走了幾步,旁邊的幾個村民舉起槍,對準他。
他咬咬牙,臉色鐵青地退後。
“殺死洞神之後,我要滅了你們!”成年體的梅希望雙手握拳,凶狠宣誓。兩行淚水從他精致臉龐上滑落。
“哥哥救救我~~~”幼年體的梅希望舉起手,淒惶無助地喊叫。
成年體的梅希望猛地撇開頭,把淚水甩飛。
“對不起。”他的聲音哽咽了。
雲子石和邱諾抱在一起,把笑抽的臉埋入對方頸窩。大哥,不能再演了,戲過了!
梅雨軒大步上前,把成年體的梅希望抱進懷裡,用力將對方的腦袋按壓在自己胸膛。再不采取行動,他多年的訓練就白費了。
臣晨慢了一步,笑意哽在喉頭,變成冰冷酸澀的嫉妒。
其餘任務者紛紛側頭,不忍目睹。
幼年體的梅希望扭曲爬行,嗷嗷哭泣,哭著哭著胖乎乎的身體就乾癟下去,變成一張空空的皮囊。他的血肉竟在短短數十秒之內被那隻螢火蟲吞噬殆儘。
散發著幽綠光芒的螢火蟲爬出來,用前肢把皮囊卷成一顆球,迅速吃掉。它尾巴上的螢火更加幽綠明亮,也更加冰冷攝人。
聖女狂喜,連忙擺手,“快把人蠱拿過來!”
一個女人走上前,抓住這隻螢火蟲。
螢火蟲忽然咬住女人的手腕。
來不及發出驚呼或慘叫,女人的身體乾癟成一副空蕩蕩的皮囊。
空地上喧嘩四起,劈砍藤蔓的幾個壯年小夥也都停下動作,驚駭不已地看過來。村民們驚退,顫抖,然後跪地磕頭。
這哪裡是蠱王!這分明是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