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2 / 2)

氣得闞郎中大罵,崔舒若看準時機,把嶽雁容推了上去。

嶽雁容整個人先是一懵,崔舒若見狀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信你,莫怕。”

然後就帶著她主動走到闞郎中的麵前,“不如讓雁容一試?”

闞郎中看了眼外頭吐得昏天暗地的學徒,無奈下隻能點頭應了。

嶽雁容就這麼被趕鴨子上架,莫名打起了下手。她不怕嗎?她不覺得惡心嗎?

不,她怕,她覺得惡心。

但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儘管臉色青白,可嶽雁容還是強忍住腹腔翻騰的滋味,開始為闞郎中打下手。漸漸的,她開始進入狀態,神情認真,也就顧不得嫌惡心了。

崔舒若作為旁觀者,將她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看到了闞郎中不由得讚許的點頭。

崔舒若便明白,此事穩了。

好不容易將蛆取出來,又挖去腐肉,最後倒了藥粉,包紮後之後,連闞郎中這樣經驗豐富的郎中都滿頭大汗。

等到他重新清洗過手,崔舒若再次為他倒了一碗水,這回她換了個委婉些的說辭,“您若是得空,可否教雁容些醫家典籍,定能叫她受益匪淺。”

闞郎中看了眼緊張屏氣的雁容,餘光瞥見在麻沸散作用下安然昏睡的流民,他渾濁遍布紅血絲的眼裡似乎有了主意,緩慢點頭,總算是應下了。並且闞郎中最後拿起那碗水,一飲而儘。

這邊是闞郎中的態度了。

他確實覺得可惜,嶽雁容是個相當好的苗子。既然郡主有命,那便不對外說是弟子,一樣的傳道受業便是,說不準自己當真能教導出一個如義妁般的女醫。

嶽雁容這時才敢喘氣,臉上漾起無邊期許與喜悅。

崔舒若淺淺而笑,並不意外,她為嶽雁容找上闞郎中,自然是來之前就尋思好的。她彆的不行,但觀人尚有幾分心得。行事自也是謀定而後動,總不好白白叫人看笑話吧?

嶽雁容對闞郎中和崔舒若都是千恩萬謝。

自那日以後,崔舒若也不讓她繼續在自己的身邊侍候,除了每日晚間還是一道和府裡的婢女們回去歇息,幾乎整日都留在醫館打下手。

崔舒若比旁人想得多些,親自命人給嶽雁容送去了筆墨紙硯,既然在闞郎中眼裡,嶽雁容已經是半個弟子了,就不會任由她繼續大字不識,僅僅是口口相傳些藥理口訣。想要在醫道上有所得,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了,若是不識字,即便通些藥理,最後也隻能做個山野之地的粗淺鈴醫,不可能成為如義妁般名垂青史的醫者。

崔舒若身邊的婢女多,雁容其實並不出眾,多她一個少她一個,並無影響。

崔舒若望著逐漸冒出嫩芽的老樹,心中感歎,但願她今日所為,能讓世間多一位醫道大家。

為天下為百姓謀福祉!

在春回大地的時候,愈發艱難的樂東,終於等來了凱旋的趙巍衡。有了他的人馬,和城裡的將士前後夾擊,齊國公親自在城牆上擊打戰鼓,士氣大陣。

被困在城外已久的西秦兵馬,一觸即潰,幾乎成了齊王麾下將士們單方麵的掠殺。

黃沙彌漫,戰馬嘶吼,廝殺不絕。

此戰告捷,不但是西秦的落敗,更讓齊王趙義方的名聲在北地瘋狂傳揚。這個愣是堅持到最後,名正言順起兵的人,竟有後來居上,迅速崛起的趨勢。

但漸漸打出名聲的,還有趙巍衡。

他用兵如神,每每身先士卒,比手底下的將軍們打得還勇猛。對這麼個弱冠之年就能打得沙場老將頻頻失誤、節節敗退的人,北地多有讚頌,甚至有人將他和魏成淮並列,稱他們皆是天縱奇才,為戰場而生的將軍。

但二人的行事作風不大相同。

魏成淮少年喪父,支撐起整個幽州軍,在他號令之下,部下莫敢不從,整個幽州都由他一人主事。許是為了繼承先父遺誌,他並不攻城略地,而是一味攻打胡人。

儘管胡人部族鬆散,但儘數與他有死仇。

旁人雖覺得他是位為了北地百姓挺身而出的英豪,是真正以驅逐胡人為己任的將軍,可偶爾談論,不免覺得他愚蠢。

殺胡人,驅逐蠻夷於邊境之外,固然重要,可既然已經起兵,怎麼就不想著爭奪天下,去搶地盤呢?

當了皇帝再驅逐胡人不是一樣的嗎?

旁人都不解魏成淮的念頭,可崔舒若清楚。

她甚至參與其中。

當初她告知了魏成淮胡人會圖謀洛陽,他知道,定北王知道,可定北王卻為了一己私利,按兵不動,最後洛陽破了,漢家千年輝煌與驕傲被踩與腳下,北地徹底淪為胡人的屠殺場。

即便旁人不清楚,即便而今天下知道真相的隻有他和崔舒若,可無人知曉便當真能視若無睹、心安理得嗎?

魏成淮不行。

那個驕矜無雙,動不動就策馬笑得燦爛飛揚的少年將軍,盔甲寒涼,長槍染血,為的就是贖回他阿耶的罪孽。

縱使身死,此生無悔。

這樣的人,怎麼能指望他會為了一己私利,一家得益,不顧胡人猶在,跑去擴張地盤,做著逐鹿天下的美夢?

他誌不在此。

即便世上無人清楚,可崔舒若知他,懂得他的誌向,明白他藏於心底的不能言。正如他也清楚崔舒若絕非一般世家貴女,他們彼此間互相明白對方的不得已與不能言。

至於趙巍衡,他上頭還有齊王,不過在軍中,他是一樣的威望甚重。

有齊王坐鎮,不必憂心庶務,隻需要大膽擴張領土,不拘是胡人還是漢人,打下地盤才是最緊要的事。

不僅是齊王,其他自立為王的州郡刺史們何嘗不是如此?

大家都在迅速的擴張地盤,北地局勢緊張,漢人胡人亂做一團,打得很厲害,壓根分不出敵我,胡人也承受了不少壓力。

但不管再厲害,趙巍衡領兵,不斷攻城略地,幾乎沒有敗績。

齊王對他的封賞也越來越多,都快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

不管打下多少地盤,崔舒若始終如樂東郡那樣,幫忙安撫百姓,負責後勤,有時候她也會跟著軍隊出行,為他們預測天氣,安定民心。

而當初她執意要種下的棉花也在這時候派上用場,除了百姓能用,還被用來製作棉衣給將士們。她不以打仗揚名,畢竟那不是她的強項,但憑借自己的種種功績,同樣成了極具威信的衡陽郡主。

民間甚至有百姓為她立長生排位牌位,日日上香,感激她帶來棉花,授予百姓紡織棉布、製作棉衣的法子。

有人說,她是仙人選定的弟子,要在凡間救苦救難,來日功德圓滿之際,便會白日飛升。

這些閒言傳進崔舒若耳中時,惹得她不住發笑。但在笑之後,她的神色愈發堅定,為百姓謀福祉的心不動搖。

一切似乎都在有條不紊的進展著,如崔舒若預期的那般。

但……

胡人的反噬終究還是來了,他們好不容易搶來了錦繡河山,又怎舍得回到荒涼寒冷的草原?

即便原本熱鬨熙攘的沃土已被他們糟蹋一空。

而最先被反撲的,便是魏成淮所在的幽州。幽州軍與胡人諸部族間早已是死仇,胡人將領們也恨不得生啖魏成淮的血肉,屠戮儘幽州的百姓。

比起如趙巍衡他們這些有野心者擴張地盤的行為,魏成淮他隻針對胡人,多年下來,胡人損失慘重。

胡人部族達成共識,認為必須要滅了幽州,才能得到安寧。其他人爭權奪利,不足為懼。

於是四個胡人部落,共二十萬大軍聯手攻打幽州。

幽州連年征戰,早已入不敷出,如今怕是徹底堅守不住了。據說城內無積糧,婦孺都已經上了戰場。幽州多年抗擊胡人,極有骨氣,隻怕是寧死不屈,到最後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消息傳來時,崔舒若正在軍營裡分發給將士們的棉衣。

她是被齊王喊去議事後,才清楚此事。

若是旁人,死與不死又有何妨,不過是城池易主。但這一回,是在北地都享有盛名的魏成淮,還是胡人齊齊圍攻,在早已混戰的北地,魏成淮便如同貪婪成風的官場裡獨一份的清流,叫人心中動容。

不過,亦不隻是動容,還能搏出名聲。

魏成淮,或者說是幽州軍在北地百姓心中的威望,那是多少個皇帝,多少個齊王都比不上的。

救了他,相當得了民心。

可……當真劃算嗎?

齊王頗為意動,卻拿捏不動主意。

在他的示意下,世子趙仲平隻好打頭,“回阿耶,依我愚見,莫若不救。即便魏成淮身死,幽州覆沒,可對北地百姓而言,他們不過是成為傳言,再緬懷惋惜都如過眼煙雲。

但我們若是相救,便是與胡人四族為敵,大大不妥。”

趙巍衡聞言,急忙站出來,眉頭緊蹙,“阿耶不可!倘若我們起兵不過是為一時之氣,在自己的地盤上稱王稱霸也就罷了,若是想要逐鹿天下,民心不可謂不是重中之重。

如今幽州已堪堪與胡人四族打得兩敗俱傷,我們此去,既得民心,又得實利。阿耶便不想多一位盟友,互相倚靠麼?”

齊王沉著臉,摸了摸胡須,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崔舒若身上,“衡陽,你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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