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2 / 2)

隨著信件被送往前線,所有人的心似乎都跟著飛走了,皆是心不在焉。

崔舒若倒還能坐得穩妥,但竇夫人聽聞化明縣的凶險之後,嚇得不行,拉著她好半天,還是被一群人勸慰著,才舍得放她回院子,否則怕是要牽著崔舒若的手,不肯讓她離開自己身邊半步。

後麵更是時不時遣人來看看,又命人給崔舒若跟趙平娘都熬了安神湯。

崔舒若倒是喝了,但如今的她早已適應了亂世的血腥,早已不需要用所謂的安神湯來鎮定心神,之所以喝下,不過是為了哄竇夫人。

等喝了安神湯,崔舒若借口要休息,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她穿著雪白的裡衣,翻起了被放置在紅木箱子裡的東西。

是一個匣子。

她的手柔美白皙,和匣子黑沉的顏色形成鮮明對比。崔舒若的手輕輕摩挲匣子的表麵,凹凸不平,但並沒有任何玄機,隻不過是匠人在匣子周圍稍作雕刻,看著並無什麼值得懷疑之處。

而雕刻的,似乎是瑞獸,但並不清楚,看著像是鹿,可若是仔細瞧的話,還是能發覺差異的。

崔舒若細細比照,確實和自己今日在那守衛中的小領頭的袖口上瞧見的繡紋一模一樣。

似鹿非鹿,似馬非馬,當真是巧合麼?

崔舒若打開匣子,龍紋佩靜靜地躺在匣子中,帶厚厚的沉悶感,那是曆經年歲才有的質感。

她拿起龍紋佩,上頭掛著的繩子已經有些臟了,又粗又灰撲撲的,讓人忍不住遐想這枚龍紋佩究竟曾經曆過什麼。

玉被斜打進屋的陽光穿透,霧蒙蒙的,像是……它背後撲朔迷離的一切。

崔舒若的另一隻手輕輕撥弄玉佩,看著它轉動又慢慢停止,眼神裡是深深的思量。那些人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並州了嗎,在所有人都不知下落之時,周寧王世子究竟在做什麼?

被崔舒若記掛的周寧王世子伏於案牘之上,定不定打了個噴嚏。

侍候的下人忙不迭的遞上火盆,卻被周寧王世子擺手令搬遠些,下人苦著臉,“大首領,若是叫夫人瞧見您著了涼,斷饒不得小的。”

周寧王世子嘴上道,“你就不怕我責怪你?”

但他還是默許了下人把火盆搬得近些。

未必是有多少憐惜下人的命,但他尚且不是視人命如草芥之人,這等小事,還牽扯著他阿娘,倒沒什麼好計較的。

他是已故周寧王的獨子,更是先朝武帝存世的唯一正統血脈,幼時追殺落下病根,即便多年調養,依舊比常人少了元氣,易病嗜睡。

正是因此,王妃才拿他當寶貝疙瘩一般,不肯讓他著半點風,受半點傷。

而今都快入夏了,雲梁的天四季如春,即便是三歲小兒也不需得火盆,偏他屋子裡還點著,衣物也都比常人多上兩層。這些全都是周寧王妃親自操心安排的。

世子清楚他阿娘的心病,所幸聽之任之,但偶爾不免煩躁。

可他卻沒心情為這點小事發怒,而是放下自己安插在並州細作所傳來的消息折子。他目光幽遠,思慮不已,齊王的人,在北地爭奪地盤,一路攻占,竟如此順利。

他雖遠離北地與南邊,卻繼承了祖父武帝的幾分睿智,對各方勢力之間的角逐眼光獨到,很有些遠見。

儘管西秦之事尚未徹底落下定論,可明眼人都清楚,並州想贏,不過是耗費些時日罷了。

他不由得歎氣,若想一統天下,有北至南順勢而為,是最好的打發。

依他所見,齊王竟有些能問鼎天下的勢頭。

當真是時也命也,他龜縮於雲梁內,耗費心血才不過是收攏了幾個部族,若是想要占據中原,怕也會如西秦老皇帝一般,一旦底下各族起了齷齪,兵敗如山倒。

不過……

世子眼睛微眯,想起細作傳來的有關崔舒若的消息,他的這位表妹倒是聰慧遠勝常人。

都說她忘了前塵過往,又在夢中得了仙人點撥,因此有一身本領。可叫周寧王世子來看,即便沒有這身本領,就憑她的心思膽識,也能在亂世中混得如魚得水。

若是能得她助力……

他輕輕搖頭,否認了自己的念頭。她因緣際會下,好不容易脫離了前朝的泥潭,何必再將人扯回來。他阿娘做著複國的美夢,自己卻心知肚明,前朝早已成了前塵往事,最後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倒不如讓她繼續在齊王的陣營裡待著,說不準來日齊王真問鼎天下,她也能有富貴安穩的日子,不似前朝後裔,要麼隱姓埋名,要麼備受猜忌。

在周寧王世子凝眉沉思時,思慮過重,不免咳嗽了幾聲。

恰好周寧王妃進來,她當即秀眉一擰,“我兒可有不適?”

說著就環顧四周,明明已是溫熱沉悶,卻仍道:“炭火怎放得那般遠,再多添一盆,難不成我高江一族連個火盆都供不得我兒?”

周寧王妃一句話,下人們便忙活起來。

周寧王世子早已習慣了周寧王妃過於繃著的照看,他原想說些什麼,可看著年輕時深邃貌美的王妃而今鬢邊霜雪,老態儘顯,最終將話全咽了回去。

左不過是熱些,隻要能叫阿娘安心,又有何妨?

周寧王妃責備過下人,又對世子老生常談的絮叨起來,他皆好脾氣的溫聲應下,這才叫王妃揭了過去。

她瞥見案幾上的小折子上,那上麵獨有的暗記她認得,興奮道:“可是並州有了消息?”

世子沒有瞞王妃,點頭頷首。

王妃陡然就慈愛的笑了起來,“裡頭可有說神佑之事?我見過神佑的畫像,她的眉眼足有兩三分似你父王呢!也是你們這些做哥哥的狠心,怎舍得把她留在無一親眷的並州,旁人欺負了她可怎麼好?

堂堂武帝的血脈,而今就剩下你們三人,可定要齊心協力,萬勿生出嫌隙。你要記住,隻有血脈親人才能信得過!”

世子十分孝順,王妃說什麼他都順著應下。

但說著說著,王妃的神情漸而扭曲,“他們都以為神佑死了,可你們是武帝血脈,是真正尊貴正統之人,有神靈庇佑絕不會出事!

我的兒,建康的那些老匹夫斷斷想不到你我母子會藏身雲梁,在北地邊境,而非南邊,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哈哈哈!

來日你起兵奪回皇位,定要將那些害了你父王的人扒皮抽筋,扒皮抽筋!”

原本絮叨安寧的王妃,越說神情便越是瘋癲,最後竟有些語無倫次。

世子便知王妃這是老毛病犯了,自從親眼看見那些人將自殺後的周寧王刮去血肉,頭顱懸掛於城牆上的模樣,心智便癲狂起來。

母子二人雖有部曲護著,可著實過了段苦日子,知道王妃的父親找到了他們,將他們帶回雲梁。

誰都以為王妃不過是山野之女,卻不知她的父親是雲梁最大部族的首領。當初不說,是怕給部族招禍,最後卻成了救命稻草。

大首領隻有一兒一女,獨子死了,獨女瘋癲,他的位子自然就傳給了周寧王世子。

在周寧王世子努力護住發瘋的王妃,不叫她傷著而局促不堪時,突然一道穿著白衣的身影進來了。一見到對方,王妃就安靜了下來,癡癡道:“煜郎,你怎麼來了?”

白袍男子聲色溫柔的哄著王妃,直到她吃下藥,真的安靜困倦,被下人帶走以後,內室才算靜下。

周寧王世子揉了揉眉,較常人略白些的臉上滿是疲倦。

白袍男子卻自顧自的坐下,分毫不客氣,舉止間風流自在,“舅母的病,近來反複得厲害。”

世子歎氣道:“我何嘗不知,雲梁氣候溫和,已是養病最佳之處,可阿娘心結難抒,這病便治不好。”

白袍男子拍了拍世子的肩膀,以作安慰。

但他來是有更重要的話要說,“北地而今廝殺得厲害,胡人看著大勢已去,倒是幾個原來的刺史,稱王之後,盤踞地盤愈發大。

阿襄,你可想好當真要插手其中?

依我所見,橫豎晉室氣數將儘,倒不如學嶺南的羅良郡主,誰是贏家便投靠誰,隻管好自家一畝三分地……”

白袍男子要勸,最終卻被世子打斷,“成德表兄,我知你意,可我韜光養晦太久太久了,總要儘一儘力,即便敗了又有何妨?

倒是你,當初你繼母誣陷,順勢而為,放逐建康至此,幫我收攏幾大部族,以助益良多。若你要走,我絕無二話,若你留下,我必真心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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