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正在並購一家國內的汽車公司呢。為了工作方便, 我就和空說好回國住上幾年。保姆說月見受不住長途奔波生病了,正好今天我們兩個有空,就親自帶她來這裡看病。路過櫥窗時剛好看到蓮學長的照片,沒想到好幾年過去, 蓮學長已經成為外科教授了, 真厲害啊。”
白野葵不愧是華爾街的精英,三言兩語就把他們會出現在這裡的前因後果都說清楚了。
望著麵前的恩愛夫妻, 今井蓮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如今是醫院中最年輕的教授, 在病人和護士中都頗有人氣, 隻是站在兩人麵前, 他似乎又變得不起眼起來了。
“那就好。”今井蓮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以後我們可以時常見麵了。”
“好!”
白野夫婦毫無戒心地離開了, 他們總是如此信任這個大學時期的好友。
待到二人離去,今井蓮坐下來,鬱結的內心才鬆緩了些。
白野葵誇獎他晉升之快, 可今井蓮知道, 這些都是托了組織的福。當初他帶著自己的研究加入組織,第二天就收到國立醫療中心的電話, 等他畢業, 諸如此類的招待更是數不勝數。
有組織這隻看不見的大手在背後操縱, 所有的一切都會自動為他打開大門, 今井蓮一度沉迷於這樣的特權當中,甚至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好的。各取所需嘛,組織需要他手裡的研究成果,可不得把他捧得高高的嗎?
今井蓮有些偏激地想著,似乎隻有這樣尖銳的想法,才能抹除他內心無端升起的複雜情緒。
剛才的年輕研修醫送來一疊文件, 就放在今井蓮的左手邊。他起身,把文件內容一張張掃描到電腦裡,電腦上跳躍出一張張圖片,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們正是今天來國立醫療中心看病的病人。
這就是今井蓮現在為組織做的工作。他在人體細胞端粒酶中發現一段新的序列可以用於檢測器官移植的相性,雖然初期的成功率低得嚇人,但在白野夫婦的幫助下,這項技術已經逐漸起步,這才會被組織、或者說,幕後的烏丸蓮耶盯上。
烏丸蓮耶需要一個和他匹配的身體,若能得到今井蓮的技術,找到目標就會方便很多。
這也是組織找到他的原因。至於讓他去國立醫療中心,也是因為這裡是東京最大的醫院之一,每天來這裡看病的病人數不勝數,隻要收集病人的DNA與烏丸蓮耶的對比,早晚有一天,他們能找到他身體的下一個替代品的。
今井蓮知道,自己正在做的是多麼凶惡的犯罪,若是讓三原葵和白野空知道這件事,他們肯定不會同意。可今井蓮和他們不同,與那對天資聰穎,不論遇到什麼麻煩都能輕易解決的天之驕子相比,他就像是地底的塵埃,他還有一個生病的母親需要撫養。
今井蓮還記得,他從烏丸蓮耶那裡拿到第一筆獎金回家上交給母親時,老人那雙渾濁眼睛裡流露出的感動和愧疚。
“讓你受苦了。”母親雙手捧著他的臉。儘管她什麼都沒說,可今井蓮卻覺得,聰慧的老人已經明白了一切。
那就繼續走下去吧。
年紀輕輕卻一窮二白的醫學生想著,他不像那兩人那麼自信,也沒有他們那種觸底反彈的勇氣。自己唯一能做的,就隻有抱緊組織這艘巨輪,好讓自己不沉下去。
嗬。
或許……我對他們是有一點嫉妒在的。
辦公室中,早已功成名就的外科教授用手按住眼角,嗤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自己。真是個人渣啊,今井蓮,明明他們什麼都沒做,明明他們還幫你度過了最難熬的那段日子,明明……他們對你是那般信任和親近。
忽然,運行中的電腦發出長長的一聲滴音,打斷今井蓮的沉思。他抬起頭,握住鼠標,下意識地劃了兩下。
竟然成功了?
說實話,這些年日複一日的比對,早就讓今井蓮對找到目標不抱希望了。他甚至懷疑是否是烏丸蓮耶是外國人的緣故(此時的烏丸蓮耶已經拿到雷蒙德的身體了),導致亞洲人種裡沒有他相似的基因序列。
沒想到就在今天,實驗竟然成功了。
真是好事啊。在網頁跳出來之前今井蓮還想著,他今天運氣真好,不僅和老友重逢,還完成了組織交給他的任務。這次多半能得到一筆比往常更加豐厚的獎賞吧,這樣的話,他就能把母親送到梅奧診所去了。
各種想法飛快閃過大腦,本應是開心的時刻,可不知為何,今井蓮卻覺得大腦被針刺了一下,莫名的痛感引得他用力閉了一下眼睛,一種複雜而沉重的情緒忽然湧上心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奇怪?
今井蓮感覺自己移動鼠標的手好像有千噸重,他深吸一口氣,顯然還沒有明白自己這突如其來的直覺是什麼。
他隻是挪動鼠標,點開了屏幕中間門跳動的方框。
新的網頁跳了出來,上麵有一張照片。
“……”
嘩啦——
今井蓮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椅子上跌落下去,動作幅度過大,桌子上的水杯連帶著一疊文件都被帶了下來,泡好的菊花茶很快浸濕了它們,蔓延到今井蓮身邊,還在他的白大褂上留下一片水漬。可是此刻,外科教授已經沒有閒心去管了。
怎、怎麼會……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偏偏是她……偏偏是今天,空和葵來的這個日子?事情怎麼會那麼巧……為什麼他們兩人的孩子,就是Bss要找的那個替代品?
不。
應該說……為什麼他沒有反應過來。白野葵不是說了嗎,他們兩夫妻帶女兒,是來這裡看病的啊!!
他早該想到,這疊文件中有白野月見的那一張,他也早該把它從裡麵找出來,單獨剔出去。可是他沒有,沉迷於過去的今井蓮,竟然連眼下的現實都遺忘掉了。
今井蓮緊緊咬住下唇,悔恨和懊惱一股腦湧上心頭,他又一次感覺到呼吸困難。不……還能補救,還有回旋的餘地。隻要把這條信息銷毀,就不會有人知道白野月見的存在,對,就是這樣!他不能讓那兩人被組織盯上,他們是如此正直,絕不會與組織同流合汙,當初他不也是因為這個,才想辦法讓他們收回了對自己的投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