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軀俱留隊】是禪院家的一個武力組織,禪院家所有沒覺醒術式的男性,都有加入其中的義務。
他們日夜鍛煉武藝,隻為了讓這具“先天不足”的身軀能夠用另外的方式為禪院效力——仿佛這就是他們這些沒有覺醒術式的男性唯一的價值。
除此之外的一切愛好,都隻是無意義的點綴。
不過。
花匠大叔不僅沒有術式,也沒有多少練習武藝的天賦。
他對戰鬥沒興趣,但因為必須加入其中的義務,從而被迫的進行訓練。
而他的腿,就是在【軀俱留隊】裡殘疾的。
殘疾之後,他就成為了“最後的價值也一並消失”的失敗品,甚至連雜務都做不利索了。
大部分昔日的同僚都用一種“你不如還是死掉比較好”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那瞬間,他們的地位變得天差地彆,彼此間成為了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住在禪院最底層人物待著的區域,稀薄的自尊日複一日被踩踏,唯一熱愛的事物被視為無價值且無意義的垃圾。
禪院朝在毫無意義的人生裡掙紮,最終木然地把目光投向了死亡。
他想要死,卻又不希望屍體爛了都沒人發現,因此打算在族地、在自家門口旁邊的小巷自殺——這一選擇,或許還帶著一點小人物對禪院的報複意味,哪怕那點報複對禪院來說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
除此之外,他還把他自己細心照料的一盆盆花視為葬品,擺在了自己的周圍。
禪院朝割開了手腕,後知後覺發現這樣貌似還死不了,因此又打算將刀子刺進自己心臟。
而在那一刀即將刺入胸膛之前——他聽見了腳步聲。
隨後轉身,他就遇見了大晚上跑到這邊探望姐姐的少主。
禪院朝不認識少主。
像他這種殘疾的、沒有用處的底層小人物,有幾個是有資格見到少主的呢?
隻是那個年幼的孩子穿著的昂貴和服,在無言中透露出了對方與他的地位區彆。
禪院朝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低下了頭。
——就像是被馴服過度的狗下意識夾住了尾巴。
最終,在一片死寂中,有著安靜綠眼睛的孩子順著鐵鏽味,邁步走上了前。
。
“那些花,是你種的嗎?看起來很茂盛的樣子。”
“你喜歡種花?”
“這樣啊……我的庭院缺一個花匠,你有興趣來工作嗎?”
是工作。
而不是理所當然的義務與職責。
是邀請。
而不是居高臨下的命令。
明明是差不多的結果,但在換了一個名頭之後,就變得截然不同了起來。
沒有特彆優待。
隻是非常普通的相處而已。
而少主原本非常古樸、沒有任何整改打算的日式庭院,也自那一日起便漸漸翻新成了花海。
小少主有小少主的規矩。
不遵守少主規矩的人,會被逐出這個庭院。
而少主的規矩,是名為【人性】的規定。
是對他們這些“禪院底層人”的保護。
……這座庭院是不知道能持續多久的烏托邦,是禪院唯一的避難所。
自己都還小小一隻的少主身邊,是他們這些“沉默羔羊”唯一能夠作為【人】輕鬆活下去的地方。
。
真依抱著一大捧花,去找了珠代婆婆。
屬於她的那一束報酬,在珠代婆婆溫和的點頭下,被女孩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懷裡。
然後她開始跟著她的奶奶,去做今天該做的雜活。
……她是少主的院子裡唯一一個未成年。
所以庭院的大家都很照顧她。
雖然是以女侍的身份進來的,但女孩的工作卻很少,比留在母親身邊幫忙時還要少。
我這麼輕鬆,真的沒問題嗎?
回想起少主答應她留下時的糾結,又回想起了父母的嚴肅命令,擔心自己表現不好、會被雙親責罰的女孩,在不安中固執地不讓自己休息下來。
要表現的好一點,不能被趕出去。
這是媽媽的期盼,是不能違背的……父親的命令。
最終。
趁午休時間,想要額外再把緣側仔仔細細擦了一遍的她,在起身之際一個腳軟,直接帶著一大盆汙水摔倒,把水撒了緣側一地。
……然後恰恰難得提早回來,臉上帶著淤青、身上帶著藥味的少主麵麵相覷。
六歲的女孩頓時覺得晴天霹靂,她僵硬的爬起來,眼睛都不由帶上了因恐懼而泛出的水霧。
。
真依被送過來的兩周後。
少主的庭院外,傳來了細細碎碎的動靜。
片刻後。
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敏銳的左右張望。
隨後她伸手,把自己筆直的頭發弄亂了些,接著故作鎮定的往大門走去。
……那也是個小女孩。
六歲大,如果不是頭發更直一些,看上去和真依完全一模一樣。
仗著一模一樣的臉,小小的入侵者在稍稍改變發型後,順理成章的偷溜了進來。
她在少主的庭院裡小心翼翼的摸索,然後眼神一亮,壓低嗓音朝遠處的另一個身影喊道:
“喂,真依!真依!”
走在緣側的真依愣了愣,順著聲音扭頭,然後頓住:
“姐姐?你怎麼在這裡?啊!難道說爸爸媽媽終於也讓你過來了嗎?”
真依小跑了過去,喜悅輕快的問。
但是雙生子中的另一人卻搖了搖頭。
“才不是,我是偷偷溜進來的。”
真希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來看看你的狀況,畢竟你這段時間都沒回來……怎麼樣?在這裡乾活辛苦嗎?沒人壓榨你吧?那個什麼少主的脾氣好不好?該不會和直哉那家夥一樣討人厭吧?”
和真依的性格截然相反。
和妹妹長得一模一樣的真希,脾氣非常的直來直去。
討厭誰就對誰不客氣,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更不會委曲求全,為了一時的寧靜而對不正確的事忍氣吞聲。
完全違背了禪院對女性定義的禪院真希,永遠隻走在她自己選擇的道路上。
真依眨巴眼,她看著她姐姐,搖了搖頭輕聲道:“惠少主很好。”
“真的嗎?”真希不放心的反複確定,然後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妹妹腳下的毛團。
真希看過去,愣了愣:“那是什麼?”
“啊,這是柴太郎。”真依低頭,恍然地回答道。
“柴太郎?”
“嗯,是少主帶回來的小狗。”
說著,真依把貼在自己腳邊的柴犬幼崽抱起來。
軟乎乎的毛團,讓她眼神都不由明亮了不少。
——就像是花匠朝先生明亮的眼神一般。
“……名字,它的名字是我建議的喔,被少主采用了,很可愛吧?”
說著,真依的臉頰帶著一絲興奮的紅暈,她就這麼將小狗崽舉到姐姐麵前,像個再普通不過的孩子般對自己的家人分享道:
“少主說,以後我的工作就是照顧柴太郎……我剛剛在帶它散步,這孩子會一直跟著我喔,還會舔我的手。”
過去一直怯弱的,不安的,死氣沉沉的膽小女孩——久違地露出這樣純粹又活潑的高興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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