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淵問:“縣令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
曹縣令:“暫時沒有了,多謝公子今日相助,公子好生休息,待回了縣衙,我讓人為公子準備好房間供公子休息。”
“多謝曹縣令。”
判斷殺人的是陳之和鄭南江二人,還有一點便是張闖說昨夜他沒有聽見其他詭異的聲音,伯景鬱也沒聽見。
若是外人進入房間,聞人政不可能毫無反應,且他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殺掉。
能夠讓聞人政不設防備的,隻能是陳之和鄭南江,這二人押解他一路,他或許也沒想到這二人會要了他的命。
他們進入客棧時便已經渾身濕透,這二人應是難得遇上了這樣的機會,若是在半路找個機會殺了聞人政,隻怕要被徹查,因此挑了這樣的一個機會,客棧裡這麼多人,又不是館驛,誰都可能是凶手,即便查不出誰是凶手,也不會有人懷疑到他們頭上,還有機會推給旁人,他們或許能夠順利脫身,最多就是被治一個押解不嚴的罪,也不會被砍頭。
而且有這麼多人給他們作證,人是在他們兩個不在房間的時候被殺的,與他們扯不上關係。
於是陳之動手殺了聞人政後套上自己濕透的衣服去樓下浴房洗澡,樓上交給鄭南江來處理,而他自己則是下樓清洗掉身上的血跡。
地麵是木板的,與真正的泥土地麵之間有空隙,血水順著地麵流入地下,順著暴雨便被衝刷散開。
木桶下方沾了泥土,是因為他把木桶放在了院子裡接雨水,昨夜下的是暴雨,想要接滿一桶雨水,花不了太長時間,而鄭南江從樓上下來也不是真的來小解的,是為陳之放風,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將身上的血洗乾淨,並將外麵的雨水倒入浴桶補足水位。
如此一來,自然是洗清了他們身上的嫌疑,又不會留下任何證據。
這是古代,沒有魯米諾試劑,也沒有紫外線,酚酞反應和聯苯胺試驗都沒有辦法進行,無法測出血液痕跡,基本就等於死無對證。
現有的證據不能直接證明他二人殺人,隻能說明他二人隻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對於如今這個社會審案,邏輯合理,證據不足他們也能強行認定這二人就是凶手,但庭淵做刑警多年,證據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
雖在現代審案也有間接證據這麼一說,但在本案中,間接證據過多且沒有相對直接的證據,即便是串聯起所有的間接證據,在庭淵的眼裡,力度還是不夠。
這也就是為什麼庭淵要逼著他們,讓他二人自己露出馬腳。
理清了這些,縣令將與案件無關的人原地釋放,兩位凶手帶回縣衙。
樓上的地字己號房和樓下的浴房都貼上了封條,不允許旁人進入,方便後續他們補齊證據。
回到縣衙,已經過了子時。
嫌犯被關押在大牢。
庭淵被曹縣令安排在西跨院居住,哥舒璡堯和許院判以及驚風與他同在西跨院居住。
曹縣令為他們安排了吃食,送入房間,特地給庭淵準備了雞湯補身體。
哥舒璡堯入府衙後,就與曹縣令兩人在書房裡談事情。
他到底與曹縣令說了什麼沒人知道,但他從曹縣令的院子裡出來後,曹縣令便讓人去放了伯景鬱。
伯景鬱一天被捆了三回,鬆綁後好好地活動了一下身體,問哥舒:“庭淵怎麼樣了?”
哥舒璡堯瞪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問,怎麼想的當著他的麵削掉陳之的手指。”
伯景鬱:“我當時真沒想那麼多,第一想法就是砍了陳之的手指為庭淵泄憤。”
哥舒璡堯:“你覺得自己好心,可他並不會這麼認為,他是一個敬畏生命的人。”
伯景鬱歎了口氣,“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陳之那麼威脅我,我沒直接砍了他的頭已經是便宜他了。”
哥舒璡堯不讚同他這個做法:“是,一時泄憤確實很爽,但背後的影響你想過沒有,你是王爺,你代表了帝王家,無論你在官員麵前如何威嚴肅穆不容侵犯,在百姓麵前你都該深仁厚澤愛民如子,若不然傳出去,百姓以為帝王家都如你這般嗜殺成性,那你這遍巡六州豈不是白乾?意義何在?”
伯景鬱道:“往後我一定規範言行,不會再犯。”
哥舒歎氣。
這還未走出多遠,便出了這種事,他還真不放心伯景鬱。
伯景鬱:“我去看看庭淵吧。”
哥舒璡堯:“今日他隨我一路前來,為你脫罪也算勞心勞力,今日的事情是你做得不對,好好與他道歉,求得原諒。”
伯景鬱:“今日我確實做得不夠完美,但我也沒有對他做錯什麼。”
哥舒:“我才說完你要深仁厚澤愛民如子,如今你就忘了?愛民如子不隻是說說,今日庭淵險些喪命,難道是他的錯?”
若是站在帝王的角度,伯景鬱確實不需要向庭淵低頭,更不需要認錯。
哥舒希望伯景鬱能夠放下架子,去求庭淵原諒,挽救一下庭淵對他的看法,庭淵確實隻是一介平民,沒有功爵在身也沒有背景,但他不僅僅隻是一個平民,他與萬千平民一樣,都是勝國的子民。
庭淵因伯景鬱的行為受到驚嚇,是伯景鬱的錯。
因替伯景鬱脫罪查案被陳之挾持險些喪命,也是伯景鬱的錯。
在陳之挾持伯景鬱要求換人質時,伯景鬱沒有選擇保住庭淵的性命,沒有做到愛民如子,還是伯景鬱的錯。
伯景鬱與哥舒在門外,一同敲響了庭淵的房門。
庭淵不想見他們,可許院判在場,這兩個人的麵子他不能不給,隻能讓他們進來。
看到伯景鬱平安無恙地回來,想來動用私刑的他也不用遭到任何懲罰,庭淵不知道哥舒如何把他撈出來的,他也不想知道這些。
嘴上說著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事實並非如此,這句話隻是一個口號,用來籠絡民心的。
伯景鬱關心地問:“先生身體可好些了?”
庭淵:“多謝王爺關心,沒什麼大事。”
伯景鬱彎腰行禮:“先生請受我一拜,今日讓先生落入險境,實在抱歉。”
庭淵語氣散漫地說:“王爺不必道歉,你不是都為了我砍了陳之的手指報仇了嗎?”
麵對庭淵這樣的語氣,伯景鬱還真有些應付不來,從前再如何,庭淵對他的態度還是有尊敬的。
伯景鬱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哥舒忙道:“今日是他做的不好,我已經教育過了,往後他必然不會再犯。”
庭淵看向哥舒:“大人這話說得,他貴為王爺,做什麼何須顧慮我一個普通人。”
哥舒璡堯來到床邊,一早他就猜到庭淵生氣的原因,說道:“莫要和他一般見識,從前他生在皇城長在皇城,沒受過這種委屈,往後肯定不會這樣了。”
庭淵:“你又何須同我解釋,與我也沒什麼關係。”
哥舒璡堯:“怎的連我的氣你也一起生,從前是我對他管教不足,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但你身子本就不好,彆把自己氣壞了。你要真氣不過他今日的行為,我替你鞭笞他一頓,讓你出出氣。”
“好啊。”庭淵索性爽快地應下。
哥舒倒沒想到庭淵真就應下了,他隻是隨口一說,想讓庭淵消氣罷了。
庭淵又怎會看不出哥舒那點心思,嘴上說得挺狠,實際根本下不去手。
他已經將哥舒看透了,此時哥舒還能如此來哄著他,便是他還有一定的利用價值,也能陪在他身邊解悶,若是他平庸無能,隻怕今日便是死了,哥舒也不會多看一眼,說不定還會覺得晦氣,臟了他的眼睛。
庭淵曾經做的最傻的事情就是相信了哥舒璡堯是真的為百姓著想,如今看透了他的想法,沒與他撕破臉,也隻不過是在維係表麵關係,不想因他二人決裂,影響了書院的孩子們。
他的壽命剩得不多,能為這些孩子們做些事情,也不枉他來過一遭。
如今哥舒璡堯算是騎虎難下。
伯景鬱也能看出,庭淵是真生氣了,哥舒也是真的挺在意庭淵,不想他走後二人關係真的變差,於是他道:“若今日我被鞭笞,能換先生與我舅父不計前嫌和好如初,景鬱甘願被鞭笞。”
許院判看情況變成了這樣,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殿下千金之軀,怎能隨意鞭笞。”
庭淵沒有接話,隻是看著,就想看看哥舒到底是打還是不打。
話是哥舒說的,既然說了,那就得做到。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伯景鬱解開腰帶,脫掉外衣。
許院判趕忙上前攔著:“殿下,使不得。”
伯景鬱:“勞煩許院判去拿馬鞭來。”
許院判搖頭,聲音急切:“殿下,不可!”
伯景鬱言語堅定不容拒絕:“我說去拿馬鞭來。”
哥舒璡堯見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若是不打,他與庭淵之間的友情怕也是止步於此了,“許院判,去吧。”
伯景鬱一件件地脫掉自己的衣服放在桌上,轉身背對庭淵,露出了身上可怖的疤痕。
這些疤痕,是他年幼時,因重放了弓被他父親忠誠王責罰的。
疤痕交錯,又有幾人能想到,伯景鬱那絕世容顏之下,後背上竟然有如此可怖的疤痕。
伯景鬱:“先生覺得鞭笞多少合適?”
庭淵淡漠吐出二字:“二十。”
伯景鬱身子一僵。
哥舒猛然轉頭看向庭淵,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我與你講這件事,不是讓你拿來傷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