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徐清然的言行舉止依舊溫柔得不像話,甚至很多時候,周棠都覺得他的性格和心境已經恢複如初了。
隻是每次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她又會看見他那強行帶笑的眼睛裡攢滿了疲憊與滄桑,看到他那繃直且似乎穿得完全不舒服的襯衫,她又會突然的反應過來,徐清然的改變與心累也實實在在的存在。
所有,哪有什麼恢複如初啊,不過是徐清然在強行的掩飾與振作,他像是,真的很累很累了。
整個吃飯的過程,周棠也強行壓下了所有的心緒,沒再談論他的事業與他的狀態,她和他隻是在聊一些小家常,聊一些她最近在攝影工作上的趣事。
她像以前那樣,習慣性的將她的生活朝他分享,然而這次,她沒等到徐清然一遍遍寵溺的摸著她的頭,鼓勵她,誇她,她隻等到徐清然端莊而又禁欲似的,就那麼溫文爾雅的朝她一遍遍的笑著點頭,沒有什麼多餘的話。
直至這餐結束,徐清然接了工作上的電話要走,周棠笑著點頭說再見後,她望著徐清然那欲言又止但卻終究什麼都沒說的決絕,望著他那掙紮了好幾秒但終究還是乾脆的轉身離開的身影,一時間,心底那些所有不知名的期盼和念想,似乎,驟然的碎裂成渣。
所以,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呢。
又在盼望什麼呢!
徐清然終究還是把持住了所有的原則,沒給她任何的回應與期望。
而她恰恰在這個時候,似乎連挽留與爭取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和他外公外婆遺留的事業比起來,和他目前的處境比起來,她周棠在徐清然那裡,似乎永遠都是隻無足輕重的拖油瓶,隻會拖累他,隻會麻煩他,隻會給他添亂。
周棠的心臟抑製不住的有些錐痛。
她眉頭深深的皺起,忍不住伸手抵住心口的位置,坐著沉默。
直至半晌後,她才壓下了滿心的嘈雜,起身下樓,卻待剛剛走出悅宴樓大門,便聽見不遠處的揚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周棠愣了一下,循聲望去,便見徐清然這會兒並沒走遠,他正立在不遠處那燈火黯淡的地方,接著電話。
也不知對方到底在電話裡說了些什麼,素來溫和的他竟氣得不停的在怒斥對方。
他是真的氣得不輕,脊背都在顫抖,憤怒的語氣裡,卻又帶著幾許掩飾不住的無力。
周棠真的從來見過他這樣激動的時候,也從沒見到他這樣的憤怒與無力。
直至接完電話,她看到他像是突然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斜靠在一顆行道樹上,滿臉的焦灼與自嘲,隨後,在微風夜色裡,他忘我似的從兜裡掏出來了一支煙,輕車熟路的點上,輕車熟路的抽。
他那頹喪的樣子,突然染上了一點不合他模樣與性子的雅痞,與往常那溫潤的形象懸殊極大。
周棠整個人僵在原地,怔怔的盯著他。
卻也就在這個時候,徐清然似乎發覺了什麼,緩緩的轉頭過來,那雙陰鬱的眼就這麼徑直的迎上了她的。
周棠滿心的壓抑,眼睛莫名的瞬間濕透。
徐清然臉上的自嘲和憤怒驟然收斂,臉色也微微的白了白,目光朝她鎖了好一會兒,像是再度猶豫掙紮了好幾下,隨後竟一言不發的在她的視線裡轉身離開。
他就那麼僵著脊背的上了他的車,就那麼迅速的離開。
也似乎所有的體麵與掩飾,到了這一刻,他已無心再在她麵前去維持與偽裝,也似乎所有營造出來的諧和假象,也驟然的崩塌,鮮血淋漓。
周棠也在這個刹那才徹底的明白,徐清然真如昨晚那幾個女孩說的一樣,事業受挫,焦頭爛額,也在這個刹那,也突然明白了徐清然剛才那不告而彆的決絕。
因為,他不想讓她看到他所有的落魄與無力,也不想讓她擔憂與傷心。
他自始至終,都在一個人摸爬滾打的承受所有,也自始至終,沒想過要讓她陪他一起,哪怕是分擔他所有的悲涼情緒。
周棠的心揪痛難忍,直至徐清然的車徹底消失不見,她才忍不住淚流滿麵。
她學著徐清然的樣子,整個人斜靠在行道樹上,吹了很久很久的風。
久到眼裡的所有淚被吹乾,久到起伏窒息的心口逐漸的緩解,久到蒼白的臉色逐漸平靜與麻木,這個時候,她才稍稍的回神過來,準備站直身子離開的時候,她隨意朝前落去的目光,不經意的掃到了不遠處的陳宴。
他這會兒衣衫褶皺,頭發淩亂,胡子拉碴,那雙朝她鎖來的眼,帶著一種無儘的壓抑與瘋狂,又像是卷著一道道無儘的痛苦與委屈。
他的臉是慘白無色的,唇色發白,身上的衣衫褶皺,頭發淩亂,胡子拉碴。
他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了,整個人看起來不修邊幅,落魄極了,然而眼見她發覺了他,他那雙壓抑無底的眼逐漸的晃動了兩下,裡麵似乎突然像在絕望的地獄裡燃起了一絲絲小心翼翼的期望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