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四目相對,望著彼此的眼睛。
“你們在做什麼?”
兩個人一起抬頭,向樹林那邊走來的雲邪望去。
雲邪神情微動。
那兩個人明明並沒有多少接觸,尤其,隻是溫泅雪的手臂搭著墨青梧,墨青梧從始至終都冷淡,沒有任何回應。
溫泅雪的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依舊是靜靜的叫人看不懂的靜謐。
但,雲邪卻還是感到一種難言的意味。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是什麼時候呢?
是龍淵喝醉了抱著墨青梧耍酒瘋,說如果墨青梧是女子他一定娶的時候嗎?不,是比那時候更加酸澀冰冷的感覺。
更像是三百年前,龍淵和溫泅雪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
所有人都說,那是龍淵的道侶。
可那時候大家都才十歲,雲邪隻覺得,自己的好朋友要被搶走了。
到底是什麼時候,他開始覺得自己喜歡龍淵的?
他最初心動的,真的是龍淵嗎?
溫泅雪看向一旁的墨青梧,在雲邪走近前,對他說:“考慮好了,隨時可以聯係我。”
……
在溫泅雪離開後。
雲邪問墨青梧:“你們在說什麼?”
墨青梧收起琴,淡淡道:“一些你不該知道的事。”
雲邪看著他,諱莫如深:“……”
墨青梧有些心不在焉:“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契?”
雲邪心有疑慮,但還是說道:“婚禮最遲在七日之後,龍淵那裡不能再拖了。”
墨青梧點頭:“好,你可以如期舉辦。”
雲邪意外地望著他:“你想到辦法讓他心甘情願和我結契了?”
墨青梧望著雲邪:“你苦惱的是,如果龍淵在你和溫泅雪結契前發現真相,他會打斷婚禮,會繼續他和溫泅雪的婚約。所以,重點不是溫泅雪心甘情願與你結契,而是,如何不讓龍淵繼續和溫泅雪的婚約是嗎?”
雲邪想了想,的確如此。
他著急和溫泅雪結契,就是因為一旦結契,那兩個人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如果龍淵知道真相也放棄和溫泅雪的婚約,那一切自然不用著急。
他可以慢慢讓溫泅雪心甘情願。
雲邪頜首:“不錯。”
墨青梧說:“你籌備婚禮吧,七日後龍淵和他再無瓜葛。”
雲邪自然高興,可是:“你究竟用了什麼法子?”
墨青梧:“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又三日後。
墨青梧第三次來神劍澤府邸拜訪。
這一次,溫泅雪在湖邊的草地上畫畫。
他在畫……一片山雪。
可玉京仙都沒有雪。
魔界似乎也沒有。
墨青梧不解,隻是暗暗記在心裡。
他臉上沒有任何好奇,仍舊古井無波:“你的條件我答應了。”
溫泅雪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他會拒絕,專心致誌地畫著畫:“你什麼時候來娶我?”
墨青梧走過去,和上次分彆時候一樣的姿勢,隻不過坐著和站著的人換了。
但溫泅雪卻下意識避開了他,動作幅度極大。
然後才抬眼望著忽然靠得極近的墨青梧:“……”
——他果然並不喜歡和人接觸。
墨青梧垂眸,一臉冷靜寡欲,望著溫泅雪的臉:“四日後,雲邪與你大婚,婚禮中途我會帶你走。”
溫泅雪:“去哪裡?”
墨青梧:“浮生仙道,到了之後,立刻成親。”
溫泅雪仰頭近距離望著他,烏黑的眼眸毫無情緒,臉上卻笑了:“我怎麼知道,不是搶親之後,送我回魔界,殺了我,埋了我?你又不在乎得罪雲邪,我死了龍淵就不知道我回來過,你隻想保護龍淵不是嗎?”
墨青梧垂眸望著他:“你希望我怎麼做?發道心誓言嗎?”
溫泅雪笑著搖頭:“四天後的婚禮上,結契的時候,你來替雲邪當眾和我結契。”
墨青梧淡淡地說:“有件事你要知道,龍淵不喜歡你,或許現在對你心懷愧疚。但,一旦他知道你利用朋友對他的關心,來玩弄我們,他對你的愧疚會蕩然無存。”
溫泅雪的笑容緩緩消失,一片澄澈幽靜,輕輕地說:“所以呢?”
墨青梧平靜地說:“所以,如果你要報複,無論是和雲邪結契,還是和我結契,都可以。趁他發現之前。無論你和我們當中任何一個結契,龍淵都會徹底失去一個朋友。這是你唯一能報複的機會。”
“最喜歡龍淵的人,教導我怎麼報複龍淵?”溫泅雪彆開頭。
墨青梧忽然伸手撫著他的臉,阻止他移開目光,專心致誌地望著他的眼睛:“不管你信還是不信,三百年前那件事,我並不知情。”
溫泅雪靜靜望著他:“……不知道的是,婚禮是個騙局,隻是為了引出反叛之人。還是不知道,他撇下我去找雲邪了?或者是,不知道我還活著,於是理所當然地宣布我死了?”
墨青梧沒有回答,他臉上的神情從未有過的認真:“我給你機會報複。但,隻此一次。”
……
離開神劍澤府邸。
墨青梧去見了龍淵。
龍淵這段時間很忙,見了他便問:“還有四天婚禮就來了,青梧你想好怎麼阻止了嗎?”
墨青梧平靜地說:“按照計劃,我會在婚禮中途引魔界之人來要人,製造混亂,趁亂將人劫走。”
“就這麼簡單?你這幾天和雲邪走得很近,你應該不會倒戈幫雲邪騙我吧?”
在墨青梧麵前,龍淵和少年時候一樣,幾分跳脫任性,但比起三百年前,他的性子沉穩了很多。
墨青梧望著他:“如果你是雲邪,如果我和雲邪這樣騙你,你會生氣嗎?會想殺了我們嗎?”
龍淵臉上的笑容消散,認真望著他:“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無論任何事,我們都是為了彼此更好才那樣做的。我相信你和雲邪,雲邪也會這麼想的。”
墨青梧垂眸:“不會生氣就好。”
龍淵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事情如果被發現,雲邪的怒火我來擔。”
……
婚禮那一日很快到來。
玉京仙都的仙主一直閉關未出,太子龍淵便是這裡地位最高的人。
龍淵太子身份上在雲邪和墨青梧之上,但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淡化了這點。
直到這次婚禮。
一眾仙都的重臣長老,並沒有資格主持神劍澤少主的婚事。
而有權能主持的人在神劍澤,鞭長莫及。
龍淵要居於尊位,替仙主來受雲邪和他道侶的禮。
玉京仙都少有婚事,上一次還是三百年前龍淵和溫泅雪那場。
更不用說這是神劍澤少主的大婚。
所有人盛裝出席。
龍淵坐在主位,一手撐著側臉,耐著性子等待著。
但他沒能等到,魔界大軍忽然殺到,新人半路被劫走的消息。
反而聽到司儀唱喝:“吉時已至,新人到。”
龍淵立刻站了起來,神情微變。
——怎麼回事?青梧明明和他約好了,一定會阻止這樁婚事,為什麼那個人卻到了?
天壇之下,層層天階。
攜手走來的兩個人,俱是一身紅衣。
雲邪器宇軒昂,他旁邊那個人身姿修長,臉上戴著一張玉石做的麵具,隻露出一雙烏黑瑩潤如一泓秋水的眼眸。
即便看不見他的臉,任何人一眼望去,也知道那一定是個美人。
尤其是途經看見那雙眼睛的人,一個個都微微一怔。
任何人的麵目隱藏在麵具下,無論多好看的麵具,麵具的厚度帶來的陰翳都會遮掩眉眼的光亮,顯得晦暗不清。
很少有人戴著麵具,眼睛還會好看。
但那個人卻和人們的認知截然相反,那個人的眼睛好像天然就該在暗夜裡看去。
世界越是晦暗,那雙眼睛裡的眸光就越是美麗。
他像是春夜裡的湖泊,不需要任何星辰月色,便美得神秘瀲灩。
那雙眼睛的主人,一步步拾階而上,麵具下的眼眸朝高居主位的龍淵太子,緩緩輕抬望去。
龍淵那時候在人群裡尋找墨青梧,像是感應到什麼,身體在意識之前,先一步向那個人望去。
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