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來的標誌是下雨。
雨水忽然就多了起來。
下過雨的上午,草葉洗飽了雨水,整片草地看上去都霧蒙蒙的。
每一顆芒刺上都點綴著霧水。
連雲層和空氣也吸飽了水汽。
草葉不知不覺就長起沒過人的腳踝。
院子裡已經看不到土地,鳥雀小動物帶來了草籽,各種各樣的草在一場場雨後蔓延生長開。
溫泅雪並不喜歡規規整整的院子,任由雜草生長。
春天的花樹開過了季節,就輪到夏天的花開了。
君罔極修整院子的時候很注意讓每個季節都有花開,因為溫泅雪喜歡花。
雨天,君罔極檢查過院子栽種的花樹,給每一棵都設置了適宜它們生長的小型陣法。
他本來是想讓這裡的花四季常開的,但溫泅雪說鎮上的人會覺得奇怪,他就打消了主意,隻讓它們開放的時候確保開得最好。
君罔極認真看每一棵樹的時候,露台上的溫泅雪一邊炮製著草藥,一邊時不時抬眼望向他。
君罔極沒有撐傘,術法會自然擋著雨水,不會淋到他身上。
但是,這時候有小孩子的腳步聲傳來。
對方沒有經過走廊,大約是擔心自己腳上的泥水弄臟了木地板,是溫泅雪前不久治愈的一位病人家的孩子,叫小武。
小武一手撐著傘,懷裡抱著蓋著布的籃子,手中的傘歪歪斜斜遮著籃子,讓他自己不小心淋濕了一部分,但他毫不在意。
小武站在院子的青石板上,笑容靦腆對迎麵而來的君罔極說:“端午節要來了,奶奶炸了油餅讓我帶給大夫哥哥和君哥哥。”
他看著君罔極被雨水淋濕的沒有表情的臉,靦腆的臉上眼眸睜得很大,詫異對方為什麼不打傘,又帶著禁不住的讚賞。
他就說嘛,男子漢不應該那麼嬌氣這麼點雨就打傘,他也不喜歡打傘,但是娘親和奶奶總說淋雨會生病的,不許他不打傘。
小武將籃子遞給君罔極。
“你不打傘,大夫哥哥不罵你嗎?”小武帶著羨慕問道。
他性格內向害羞,從不和不熟悉的人主動說話,說了這句話頓時臉紅起來,轉身立刻跑回家去,也不等君罔極的回答了。
因為對方驟然出現才卸去了隔絕雨水屏障的君罔極:……
露台裡的溫泅雪站起身,帶著一點微笑的眼眸望著他。
君罔極帶著籃子朝他走來。
等君罔極走上台階,等在那裡的溫泅雪將雪白的毛巾放在他的頭上,細心地給他擦臉上的雨水。
君罔極手裡提著籃子,乖乖不動,隻是微微低下了頭,方便溫泅雪動作,想一隻乖順的大貓。
溫泅雪擦完了臉給他擦頭發:“後麵人已經離開了,為什麼還淋雨?”
君罔極微微低著頭,抬眉安靜望來,長眉壓在淺灰色的眼眸上,眉眼線條是淡漠的冷銳,但眼眸有一種清澈的專注。
“已經淋濕了。”清冽的聲音低啞,像一隻淋濕了的溫馴的猛獸。
溫泅雪的舉著手給他擦頭發,垂眸對上君罔極一瞬不瞬望著他的淺灰色眼眸,慢慢地說:“可是,你淋了雨,大夫哥哥要生氣罵你的。”
君罔極:“……”
他望著溫泅雪那雙烏黑卻清泉一樣的眼眸,那裡盈著一片靜謐的溫柔,漫溢而出。
因為雙手舉過頭頂給他擦頭發,寬大的袖子垂落臂彎,露出一截瑩白修長的手臂。
這樣長時間舉著,手會困。
君罔極的手握在溫泅雪的手腕上,想要製止他繼續擦下去,畢竟一個術法就乾了,也想幫他托著手,好讓他繼續擦不會累。
望見溫泅雪幽靜潤澤的眼眸,眼眸裡薄薄的溫暖的愛意,頓了一下,君罔極靠過去親吻溫泅雪。
吻他的眉心,眼睛,鼻梁,臉頰,唇角。
嫣紅的似啟未啟的唇珠。
溫泅雪的唇比春天所有的花都嬌豔紅潤,他親吻得很小心。
輕輕地吻住下唇的唇瓣,淺淺地銜吻,很輕很輕地咬住,像是猛獸狩獵的時候,下意識怕獵物逃走。
溫泅雪後退靠在牆上,任由他親吻,直到腳碰到了地上的籃子。
他微微醒神,主動親了親君罔極的唇,攥著長發的手指輕輕捏捏君罔極的後頸。
君罔極又親了一小會兒,才慢慢麵無表情停下。
溫泅雪睫毛根部微微濡濕,眸光清淩,手指指腹輕輕撫過君罔極的唇,確認方才的親吻沒有磕傷這裡。
原本線條顯得漠然冷峻的唇形,因為親吻線條曖昧起來,讓君罔極那張過於寂靜沉定顯得毫無生機的臉,多了幾分人氣。
溫泅雪摸摸他的頭:“下次突然遇到人變一把傘就好,不可以撤掉傘淋雨。”
君罔極喉嚨裡很輕地嗯一聲。
他向來是很聽飼養者話的猛獸。
溫泅雪:“想淋雨的話,等回來的時候我們一起淋,這樣大夫哥哥就不會生氣罵你了。”
他淺淺笑著,這樣慢慢說道。
*
端午前一天開始,鎮民們陸陸續續便開始做節慶的美食,然後給左鄰右舍們互送。
送給溫泅雪他們的太多了,兩個人完全吃不完。
溫泅雪和君罔極將這些多餘的食物整理了一下,送給鎮子裡的小孩們。
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得了禮物是要回禮的,這是人類之間促進關係和感情的方式。
溫泅雪和君罔極一起,將製作好的藥包和雄黃酒分成好幾份。
然後兩個人一起挨家挨戶去回禮。
大家看到他們,露出善意的笑容。
溫泅雪生得好看,好看的有些縹緲,即便站在眼前做著俗世所有人做的事,總也透著一種格格不入的仙氣。
身邊的男子沉默冷峻,總是穿一身黑衣,身姿修長挺拔,遠遠看著讓人想起亙古存在的遠山,像海邊沉峻巋然的淵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