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徐若芝出閣。
徐禦史親自來承恩侯府給薛懷和瑛瑛遞了請柬,薛懷顧忌著瑛瑛的麵子,倒是爽快地應了下來,仿佛前段時日的齟齬不複存在了一般。
徐禦史見狀也放下了心,待瑛瑛的態度十分和藹可親,還把小桃的賣身契交還給了她。
瑛瑛憶起出嫁前嫡母為了拿捏她,死活不肯把小桃的賣身契拿出來,還揚言著要把小桃配給她身邊的古二。
那古二是何許人也?除了窮的沒法去賭場揮霍,吃喝女票樣樣精通,著實是人渣中的渣滓。
嫁來承恩侯府後,瑛瑛也費儘心思地替小桃籌謀了一番,因她比瑛瑛還要大上兩歲,也該到了出嫁的年紀。
瑛瑛預備著給小桃脫了奴籍後再為她慢慢地挑選夫婿,總要讓她自己心滿意足才是。
隻是賣身契被寧氏捏在手心,瑛瑛已思忖著該不該向薛懷提起此事,誰成想徐禦史如今又眼巴巴地將小桃的賣身契送了過來。
晚間安寢時,小桃正拿了筆墨與芳華對賬,除了賣身契以外,徐禦史還送來了幾套成色極好的汝窯玉瓶。
瑛瑛卻連瞧都沒瞧一眼,隻顧著讓人去給小桃銷奴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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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懷見狀也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個好主子。”
瑛瑛才不去管薛懷的揶揄,她將小桃的賣身契妥善放置好後,便憶起了一件更為要緊的事。
隻見她笑盈盈地從梨花木桌上端來了茶壺,娉娉婷婷地走到軟榻身前,替薛懷重又泡了一杯安神茶。
薛懷手裡還拿著本詩冊,抬眼覷見笑意深深的瑛瑛,影影綽綽的燭火悄然搖曳著,將她眸底的殷切襯得一覽無遺。
他闔起了手裡的詩冊,修長的玉鐲叩在身前的桌案之上,不急不緩的韻律與他的心跳動的幅度相差無幾。
“怎麼了?”薛懷倏地問道。
在問話時他已生硬地挪開目光,並沒有直視著眼底一泓溪泉的瑛瑛。
這樣秋水似的透亮明眸,總是會讓他不自覺地憶起自己年幼時養過的那隻毛茸茸的雪兔兒。
可眼前的瑛瑛是活色生香的女子,一顰一笑間儘是鮮活的生氣,與雪兔兒渾然不同。
“夫君?”
瑛瑛疑惑地望向薛懷,見他已側過身去瞧支摘窗旁的窗桕,便也好奇地上前一步打量那窗桕道:“可是窗桕又被風吹懸了?”
她傾身立在薛懷身前,淡雅的香味撲鼻而來,除了氣味的侵襲以外,瑛瑛身前薄如蟬翼的煙粉色襦裙也從她彎腰探身而來的動作裡露出了幾分端倪。
他的心口陡然浮起幾絲慌亂。
薛懷幾乎是下意識地去躲避瑛瑛霧蒙蒙的眸色,隻囫圇搪塞道:“不是,我是在想白日裡的公務。”
謊言如煙般拂過,他腦海裡浮現的卻是方才一掠而過的煙粉色襦裙,如蝶般蹁躚飛舞著。
薛懷在官場上勤勉深耕、篤行致遠,夜間安寢時時常會思慮白日裡的公務,瑛瑛見怪不怪。
隻是她心底懷揣著相求之事,當下便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夫君可否幫妾身一個小忙?”
“什麼忙?”薛懷穩了穩心神,問瑛瑛道。
瑛瑛露出了幾分扭捏之態,隻道:“是小桃的婚事。她已二九年華了,為了伺候妾身才耽誤了終身大事,如今爹爹把她的賣身契交付給了妾身,妾身便想著要為她擇個良婿才是。”
這幾日瑛瑛在薛懷跟前的小廝裡猶豫踟躕了好幾遭,卻因拿捏不住這些小廝們的底細,遲遲不肯定下人選來。
這些小廝自小伺候薛懷,薛懷自然對他們的底細脾性十分了解,且薛懷又是時常與聖人書籍為伍的君子,看人的目光自也有幾分獨到之處。
“夫君意下如何?”瑛瑛炯炯的目光落在薛懷身上,她正殷切地盼望著薛懷的回答。
薛懷沉思一瞬,而後便與瑛瑛說:“詩書和五經都是秉性良善之人,也都是我們薛家的家生子。若要從他們兩人中挑出一個做小桃的夫婿的確是不難,可婚姻大事還是要講究兩情相悅,強扭的瓜不甜。”
話音甫落。
瑛瑛臉上洋溢著笑意驟然而止,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的力氣一般僵在了原地,似有一陣驚雷炸開在她腦海,奪走了她所有的神思。
兩情相悅、強扭的瓜不甜。
是了,薛懷與柔嘉公主情投意合,那日薛懷被她拉下溪澗前,他不就是為了走到柔嘉公主身前嗎?
若不是瑛瑛用了那樣不齒的手段硬嫁給了薛懷。
他早該與心愛之人相廝相守了。
這番話究竟是在說小桃擇婿一事,還是在指桑罵槐地諷刺著她?
薛懷說罷也抬眸望向了瑛瑛,將她的異樣收進了眼底,他便問道:“你怎麼了?”
瑛瑛怔惘了許久,慘白無比的臉蛋上艱難地擠出了一抹笑,而後道:“沒事,妾身倦了,這便先去安寢了。”
說著,她便落荒而逃地往架子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