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龐氏耍潑無賴般的一番話,薛懷愕然凝噎,心中天人交戰,久久說不出話來。
眼見他露出了幾分猶豫之色,龐氏便趁熱打鐵道:“也該到用膳的時候了,你快些回鬆柏院吧。”
薛懷果真從扶手椅裡起了身,轉念想到瑛瑛還留在霽雲院,便皺著眉問龐氏:“瑛瑛可否與我一同回去?”
龐氏心裡暗喜不止,這下可把兒子的心拿捏了十成十,麵上卻肅正般地說道:“你自個兒回去吧,讓她在霽雲院伺候我用晚膳。”
既然薛懷已經猜出了她的手段,那龐氏也半點不避諱自己的算計,以婆媳之道為理由好生“磋磨”瑛瑛幾日。
就不信她這仁善有德的兒子能看的過眼去。
薛懷與龐氏四目相對了一番,彼此都瞧清楚了對方眼底的光彩。
“既如此,兒子便先回鬆柏院了。”反複思忖之後的薛懷還是後退了一步,朝龐氏行了個禮後如此說道。
龐氏心裡雖失望,卻也極為沉得住氣,隻笑道:“嗯,早些安睡。”
去就去吧,她自己生的兒子自己明白。
懷哥兒可不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苦肉計對他來說也是百試百靈。
*
薛懷獨身一人回了鬆柏院。
詩書與五經兩人坐在泰山石階之上,本是在擲骰子玩,冷不丁瞧見了回廊上的薛懷,身後空蕩蕩的再無旁的人影,兩人便問道:“世子爺,夫人呢?”
薛懷答道:“在霽雲院。”
說罷,便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書房裡。
詩書與五經兩人麵麵相覷,都悻悻然地收起了手裡的骰子,起身去小廚房裡提了晚膳的食盒來。
薛懷卻是一筷未動,桌案上的古籍也仿佛極為晦澀難懂,一時半會兒他難以放空自己的心緒,連一個走都看不進去。
詩書在半闔的書房門外探頭探腦地說道:“世子爺,該用晚膳了。”
以往薛懷用晚膳時總有瑛瑛在一旁湊趣,或是見她胃口極佳地吃菜,或是聽她因歡喜而迸出的銀鈴般的笑聲,總是讓這冰冷冷的鬆柏院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可此刻的薛懷瞧著食盒裡精致可口的飯菜,卻仍是覺得胃口缺缺。
他想,廚娘的手藝沒變,變的不過是他的心境而已。
從前總是一人用膳飲茶,也不覺得孤單零落,可驟然一人在這書房裡用晚膳,竟是生出了幾分不融於世俗的孤寂之感。
薛懷怔然不已。
草草用過晚膳之後,見瑛瑛尚未歸來,薛懷又看不進去古籍,隻能鋪著宣紙練了幾個大字,可練出來的字筆風凝滯,澀然又不成章法。
“是我心不靜。”薛懷擱下了手裡的筆墨,陡然自言自語道。
能讓他的心平靜下來的靈丹妙藥,正在霽雲院內大剌剌地擺著,與其交纏在一處的,還有他母親為他設下的天羅地網。
薛懷都明白。
龐氏也明白。
她使出來的招數正巧拿捏住了薛懷的七寸血脈,薛懷其人,最怕的就是旁人因他而受牽連。即便是婆媳間的立規矩,即便龐氏磋磨瑛瑛的做法裡有苦肉計的意圖在。
他還是無法眼睜睜地瞧著瑛瑛在霽雲院內“受苦”。
他想,這與情愛無關,隻是他不願旁人因他而受牽連而已。
良久,他瞥了一眼支摘窗外漸漸暗沉下去的天色,終是抵不過心中潮起潮落的漫舞思緒,從扶手椅裡起了身,一徑往霽雲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