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胡鬨。”岑肆張嘴, 嗓音沙啞。
他哪裡見過這麼大膽的女孩,看著她純淨又無害的神情,他甚至沒法嗬斥她、譴責她。
她之前的皮膚總是病態的蒼白色, 最近她特彆愛美,雪花膏塗得勤快,皮膚變得更加細膩粉.嫩, 離她近了, 隱隱還能聞到一絲香氣。
岑肆反應過來, 倏地起身, 時玥往後仰一下, 差點摔倒,他的手臂已經伸來攬在她身後。
她也不好好站著,順勢就往他懷裡撲, 仿佛是沒骨頭一樣,軟綿綿的,他不用點力抱她, 她好像就要摔倒似的。
屋裡很暖和, 他感覺手心和鬢間都已經出汗,但是擠入他懷裡的女孩卻像冰塊一樣, 帶著絲絲涼氣,一下子砸入他心頭上。
“哪裡是胡鬨, 肆哥抱起來就是比熱水袋還要溫暖嘛。”時玥在他懷裡抬頭, 頭頂不小心抵一下他下巴。
岑肆也沒低頭,幽深黑眸盯著凹凸不平的土坯牆壁, 下頜線條扯緊,喉結在輕輕滾動。
聽到外麵傳來的腳步聲,他猛地將懷裡的人抱起, 輕而易舉又將她放回她位置上。
門被推開的瞬間,岑肆已經坐回去,而白躍和孫笑笑前後走進來,絲毫沒察覺屋裡氣氛的異樣。
岑肆剛才的動作太快,時玥還沒回過神來,楞在那裡看著他。
他掀眸瞥一眼過去,斂眸時,眼底漣漪陣陣,明顯浮現一絲笑意,隻是那緊繃得平直的唇線,依舊給人冷硬無情的感覺。
時玥撇嘴,拉起凳子,往他那邊挪了挪。
然而沒等她作怪,白躍落座時,順手扯住她的凳子,又將她拉開。
時玥扭頭看他,“哥哥,你抓我凳子乾嘛?”
白躍笑,“想讓你離我近點。”
時玥:“……可我不想離哥哥那麼近,我要肆哥。”
白躍:“……”這個妹妹完全可以打包送去岑家了。
孫笑笑看看時玥,又看看一本正經的比剛才更加沉默的岑肆,隻是笑笑沒說話。
她覺得剛才他和時玥是不是發生了點什麼?
晚飯後,天色更加陰沉,寒風凜冽,白躍先將孫笑笑送回去,岑肆留在屋裡陪著時玥。
離開的路上,白躍一直悶悶不樂。
孫笑笑見了,心裡沒有醋意,反倒覺得有些好笑,她說,“就這麼擔心岑肆和玥玥單獨在一起?”
白躍聽出她語氣的戲謔,也揚唇笑一下,“也不是擔心,就是……有點揪心,說不出的複雜。”
“我正想跟你說,如果你放心的話,可以讓玥玥先住到我家……”孫笑笑正色道,“我兩個姐姐大多數時候都在家裡,可以幫忙照顧一下她,到時候她跟我一個鋪就好。”
白躍停下腳步,麵色凝重看著她,“笑笑,這樣對你影響不好。”
她低了低頭,繼續說,“我……前段時間,給了你很大的壓力吧,你本來就已經承受太多,我又將自己的負麵情緒堆壓在你身上,讓你分家,指責你對白家心軟,譴責你帶著妹妹生活,還經常跟你鬨脾氣……白躍,我現在想替你分擔一下。”
“我能有什麼事?我也不覺得你有錯,你隻是恰好提醒我,如今離開那個家,玥玥也變得開朗起來,其實是我對不起你,允諾給你的一切,我都沒實現。”
兩人的婚事一直沒能辦,白躍已經很愧疚,不想讓她再麵對更多流言蜚語。
孫笑笑擦了擦眼睛,隨後被白躍小心攬入懷裡。
不遠處小道上坡處,時玥後領被扯住,隨即像小雞崽一樣被人強製夾在手臂下,重新回到院子裡。
岑肆將院門關上,才將時玥放下,“說好去送傘,怎麼又開始偷聽牆角?”
“那我聽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想聽呀。”時玥嘟囔著往屋裡走。
岑肆望著她的背影,半晌才邁步跟上。
將屋門關上,他才說,“小小年紀,不要想那麼多。”
他怕她被負罪感壓垮,即便她看起來很樂觀。
時玥轉身坐在床沿,翹起小腿晃悠著,盈盈目光看向他,“肆哥,你還有八天要走了。”
“提起這個做什麼?”岑肆轉移話題,“讓我看看你的書。”
就怕她提起“養不養”的問題。
那天晚上他還是太衝動了。
她的年紀小是一個問題,他的身份也不允許他馬上把她帶走,時時刻刻照顧她,所以他現在依舊沒有立場跟白躍提這些。
而且如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他已經囑咐過家裡,隻要她這邊有難題,家裡會幫忙的。
岑肆彎下腰,將她床底下的一個木框拉出來,視線迅速掠過那一排排的書名。
最後抽出兩本看起來很粗製濫造的,粉色封麵的書。
時玥也蹲在一旁,見此連忙伸手。
還沒拿到書,岑肆就拍掉她的手,低頭看手裡的兩本盜版書。
無非是一些情情愛愛的,他隨便掀開書頁,就是一個男性角色的內心獨白,闡述他對情.人的遐想和眷念……
他啪地將書合上,眉頭皺緊,“什麼亂七八糟的?”
“誒,你彆那麼用力,我還沒看完的。”時玥訥訥說著,又要伸手來扯。
岑肆輕敲她腦袋,“給我安份點。”
說完他繼續檢查其他書,嘴裡詢問,“誰給你的書?”
他確定自己給她的書都是正兒八經的工具書和科普,內容積極向上正能量,可沒有這些粗俗不堪的甚至不能在市麵上流傳的小說。
“不知道。”時玥搖頭,之前分家的時候,白小雪為了表示大方,把一些不要的書啊之類的扔給她,這兩本被翻爛的小說也是她不要的。
經過十幾分鐘的檢查,岑肆將她的書推回去,將挑選出來的三本書扔到桌上,“這些我待會兒帶走。”
時玥眼巴巴看著,也不敢去拿,“……那你彆偷看啊。”
岑肆死亡凝視,“……”
好一會兒,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遞給她。
時玥伸手接過來,是一塊看起來還很嶄新的女士手表,估摸一下應該也要大幾百塊。
手表還帶著體溫,時玥看一眼時間,覺得稀罕不已,家裡連一個看時間的鐘都沒有,她每次一個人的時候都覺得很恍惚。
岑肆嘴裡低聲說,“本來給我大姐戴的,她胖了帶不下,你試試合不合適。”
時玥:“……”不至於胖成這樣吧?
岑肆見她呆呆的,便抓過她的手,將手表搭在她手腕上,幫她扣好。
“剛好合適,你戴著吧,以後按時吃飯、吃藥。”
時玥的手晃悠幾下,笑容燦爛,嘴裡卻矯情地說,“啊呀,這太貴重了,不太好吧?”
岑肆忍不住低嗤一聲,“彆裝了,喜歡就戴。”
時玥繼續咧嘴笑,“謝謝肆哥,以後我可以給肆哥養老~”
岑肆:“……可以,但是沒必要。”
時玥摸摸手表,又揚起腦袋看他,“肆哥,這算是定情信物嗎?”
岑肆仿佛被嗆到,重重低咳兩聲,隨即板著臉瞪她,“好好說話。”
時玥:“陳樂之前也給我送手表,不過我沒要……”
岑肆先是皺眉,隨後又鬆開,低聲說,“不管他送什麼,都不能隨便要,知道嗎?”
“好~”
岑肆聽她應下,眉間的褶皺平複,絲毫不覺得自己雙標。
時玥看一眼時間,八點半,正好可以洗個澡。
她對岑肆說,“肆哥,我想洗澡,你能不能幫我把水端進來,太重了……”
水已經煮好,在外麵。
岑肆本來想等白躍回來幫她,但是此時聽到她的話,還是點頭走了出去。
他將滾燙的水倒在盆裡,兌上一些涼水,試過水溫後,才端回屋裡。
時玥將手表摘下,放到枕頭邊上,開始脫身上的棉襖。
岑肆緊著眉,囑咐一句,“彆洗,擦一下就好。”
她這身子弱得很,洗個澡也能感冒,偏偏她就愛乾淨,冷得打哆嗦還是每天想洗澡。
“哦……”她語氣敷衍,顯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你快出去,水都要涼了。”
岑肆隻能將火盆暫時給她挪進來,將門關好。
他在門口站著的時候,忽然想起他爹被趕到門口抽煙的場景……
白躍回來的時候,岑肆孤獨地坐在煮水的爐子旁,就著剩下的炭火在取暖。
“妹妹呢?”白躍問。
“裡麵洗澡。”岑肆淡淡回一句,站了起來。
白躍沉默一晌,看一眼緊鎖的門,心想妹妹的心真大。
然後他朝岑肆揮手,“不早了,你趕緊走。”
岑肆:“……”
——
白躍和孫笑笑各有各的忙碌,兩人的人緣都不錯,平時小恩小惠給到附近的鄰居,讓他們幫忙路過時照看一下時玥的情況,倒也不是什麼問題。
加上時玥本身也討喜,雖然病懨懨的,但是她嘴.巴甜,喊人利索,誰不愛聽好話呢?
時玥掰著手指算日子,十五那天,時玥好說歹說,終於有機會跟孫笑笑一起去鎮上。
這是她第一次見世麵,街上熱鬨非凡,路上基本上都是行人,還有時不時經過的自行車,這年頭轎車很少。
她不由得想起岑肆家裡那輛車,羨慕啊。
路邊三三兩兩有一些小攤販,賣什麼的都有。
孫笑笑也是來賣東西的,她將布往地上一攤開,拿出自己釀的酒,還有各種各樣的鹹菜和醬料,時玥幫忙一一擺正,高低錯落,整整齊齊。
孫笑笑愣一下,隨後道,“還是你講究。”
時玥笑著將兩個折疊小板凳撐開,“坐。”
孫笑笑有些無奈,她前幾天都是直接往地上鋪一張帕子就坐,今天時玥帶凳子,也真是夠悠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