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玥躺在金屬台上, 右邊小腿被樊羨拉過去。
她伸手往自己額頭按著,已經不燙了。
昨晚是不是給她喂過什麼藥?
她垂下眼皮,往樊羨的方向看去。
他在這樣的時刻總是很有耐心,一圈圈將紗布解下, 專注觀察著傷口。
如果不去看他眼底那沉甸甸的墨色, 甚至覺得他有點溫柔。
傷口已經縫合過,她的自愈能力還不錯, 此時傷口除了崩出一點血, 倒也不用重新處理。
而且比起昨晚, 她的精神好了很多。
時玥的視線從他修長的手指, 到有力的手臂,最後落在那深邃高冷的眉眼間。
十年前的樊羨, 是什麼樣子的呢?
那時候他在哪兒?
反正他過得應該很不好就是了。
這個世界以樊煊和薑天琪的視角來講述, 也曾暗示過樊羨的破壞力。
樊羨總是深居簡出, 一直當著樊煊的後盾。
他了解所有怪物,能針對不同怪物設計戰鬥方案,不過他從來不上戰場。
劇情結尾, 人類堡壘遭到飛行怪物攻擊, 之後越來越多的怪物聚集,樊煊帶領人類全力捍衛, 迎來暫時的平靜, 他也認清自己的心思,和薑天琪順理成章在一起。
樊羨則不見蹤影,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有人傳言,飛行怪物是樊煊召喚來的,而且他還養著不少怪物,才導致這次怪物裡應外合, 重挫人類。
所以肯定是人類擊退怪物後,樊羨也跟著怪物離開了。
樊煊不相信這些,也禁止大家傳謠,他一直派人尋找這個大哥,等待著他的歸來。
以目前時玥對樊羨的認知,她覺得,召喚怪物滅人類這種事情,樊羨根本不屑於做。
她覺得,他自己就能毀滅人類。
時玥的目光肆意又不知道掩藏,可是樊羨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也不好奇她的想法。
等樊羨優雅地打好結,時玥才看著他開口,“我餓……”
“餓癟了。”她甚至還拉開一些白大褂,布料是肋骨,是凹陷的腹部。
時玥大概琢磨出一點他的脾性。
他就必須先看到事實,才會思考要不要滿足她的需求。
所以,她就直接讓他看到自己的肚子。
果然,樊羨看一眼過來,還真的點點頭,薄唇裡溢出一句總結,“很能挨餓。”
時玥:“?”
就這?
這屋裡就沒有一點吃的?
她眼神熱切盯著對方,眉心那點梅紅和瞳孔的藍色組成奇異的色彩對比,像極了孤苦伶仃渴望投喂的幼崽。
樊羨研究過的怪物太多,最近已經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沒想到冒出這麼一個有趣的狐妖。
【“樊羨的興趣”已觸發,宿主請接收新劇情!】
綠茶係統興奮的聲音讓時玥一陣耳鳴。
她無力地躺回金屬台。
樊羨的雙.腿是在六歲的時候被他那酗酒好賭的爸爸打斷的,徐媽媽很果斷,帶著兩個孩子離婚。
可是離婚過程折騰太久,樊羨的雙.腿也耽誤治療,落下終生殘疾的結果。
在這之後,徐媽媽努力撐起三人的家,開起甜品店,漸漸地日子也開始變好。
樊煊成績不行,初中後兩兄弟就不在同一個學校,樊煊無法時時刻刻都跟著樊羨。
樊羨也是那時候開始,感受到來自周圍人的惡意。
他總會在書包裡多帶一套衣服,因為他的衣服會因為各種原因被弄臟,被潑濕,而他討厭臟兮兮的自己。
他畸形的腿,也總會成為他人眼裡的笑料,哪怕他穿著長褲,也會被扒掉。
他在飯堂裡從來沒有吃過一頓完整的飯,有時候吃著吃著,就被人塞來奇奇怪怪的蟲子。
他跟老師舉報,老師卻讓他忍忍,說大家隻是跟他鬨著玩。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向老師求助。
不管是徐媽媽還是樊煊,都沒有發現樊羨的異樣,這樣的日子持續很多年,直到某次樊煊籃球比賽結束提前去找樊羨,眼睜睜看著他連同輪椅被推到垃圾堆裡。
那天樊煊把幾個霸淩者打得半死,被警察帶走。
這個時候的樊煊,隱隱已經生出特異能力,所以才能夠單挑那一群霸淩者。
徐媽媽將樊羨帶去醫院檢查,卻被幾個霸淩者的家長圍堵,他們想為他們受傷的孩子討回公道。
徐媽媽個子很小,又常年勞累,根本爭不過那些抱團的蠻不講理的家長。
他們提出可以不起訴樊煊,但是徐媽媽要賠償醫藥費,還要樊煊給他們的孩子道歉。
至於樊羨的事,他們提都沒提。
那天之後,樊羨就再也沒有出過門,仿佛已經永遠停留在陰暗之中。
連徐媽媽和樊煊也被他拒之門外。
直到大批怪物入侵,踏破家門。
他看著如同牢籠一樣的牆壁在眼前倒塌,陰森的嘶吼和絕望的尖叫聲交雜,畫麵很荒誕。
瘦弱的少年也很快被淹沒在廢墟中,但是他感覺到有奇妙的力量從怪物身上傳來,進入他的身體。
等灰頭土臉的樊煊出現,將樊羨拉出來,才發現他的雙.腿已經被修複,而且跟他一樣擁有特異能力。
但是也在那天,徐媽媽跟大多不幸的人一樣,在眨眼間丟掉性命。
學校如同煉獄,樊羨和樊煊的到來,讓那裡又添了一把火。
曾經的施暴者被折斷腿,充滿恐懼,在地上攀爬,求饒,如同反複被放置在火堆上炙烤……
時玥打一個寒顫,目光再回到樊羨的臉上。
比起昨天初見時,他此時的眼神,多了點波動,那是他對自己研究對象的認真負責的態度,也是對她的興趣。
他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來一把小小的剪刀,隨後抓著她肩膀將她拉起來。
時玥坐好後,他對著垂落在金屬台上的長發下手。
“……”時玥看著他修剪的手法,瞥向他的臉,好奇地問,“你會給小怪物剪嗎?”
樊羨掀眸,仿佛在看什麼蠢貨,“9867是光頭。”
“……”對哦。
時玥馬上道,“我叫時玥。”
小白狐沒有姓名,名字自然是她自己取的。
樊羨掀眸,凝著她的臉,緩緩道,“不重要。”
時玥:“……”
接著,她看著他將她的一縷頭發放到玻璃罐子裡,上麵貼著一個標簽:h-23。
好吧,她的名字果然不重要。
因為在他心裡,她已經被貼上一個數字標簽。
樊羨將她的頭發標本放好,似乎猶豫一秒鐘,還是抓起她的頭發,繼續修剪。
時玥安靜地看著他的動作。
她知道他不喜歡彆人太聒噪。
也就兩分鐘,她的發尾短了五公分的樣子,她朝自己淩亂的劉海吹一口氣。
樊羨注意到後,剪刀又伸過來。
時玥繼續盯著他的剪刀,提防他忽然用刀口劃她脖子。
就像剛才那一槍,他是根本沒有給她留活路的意思。
如果不是她靈活一些,早就該把命交代在這裡。
他越是平靜友好,她就越要小心翼翼。
客廳裡,小怪物吭哧吭哧將滿地的玻璃打掃乾淨,將碎片倒進垃圾桶。
它走到實驗室門口,瞄兩眼後,一手拿掃帚,一手拿垃圾鏟,乖乖來到金屬台邊清理頭發。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故意的,那個大光頭一直對著樊羨,上麵兩個紅色大包再明顯不過。
這一刻,時玥感受到小怪物的心機。
樊羨的心情似乎不錯。
他將剪刀放到一邊,對小怪物說,“自己去拿營養劑,一支。”
小怪物猛地抬頭,嘴角咧到耳朵,更加賣力地搞衛生。
時玥微微抬起自己受傷的腳,還把自己手背上的抓痕露出來,然後偷偷覷著樊羨——
懂的人都懂。
小怪物都有那什麼營養劑,她就不能來點吃的?
小怪物:“……”
心機!
“你還餓不死。”樊羨的目光從小狐妖受傷的腳,劃到她的手背,如同低喃一般說,“我會讓你活久一點。”
時玥默默放下手腳。
在他眼裡,她的生命力如此頑強?
有人敲響門,小怪物和樊羨的目光都落在時玥身上。
於是時玥拖著受傷的腳,走去開門。
門一打開,她便看到杵在門口的薑天琪和低馬尾男人。
低馬尾一米九的樣子,塊頭壯實,但是一張臉卻異常清雋,不長不短的頭發低低紮著,有種藝術家的氣質,隻是跟健碩的身材反差極大。
看到時玥的瞬間,簫心邑便怔住了。
薑天琪也呆呆看著麵前的女生,半晌後才猛然回過神來,“那個,領主說這邊可能需要幫忙。”
玻璃窗爆破的動靜,早就引起巡邏隊伍的主意,但是這裡是樊羨的地盤,他們不敢輕易來。
樊煊知道後,便將薑天琪和簫心邑派過來先看看情況。
薑天琪隻會醫術,樊煊卻點名讓她過來,所以她猜測這裡可能有人受傷。
看到女生那藍色的眼眸,不知道為什麼她第一時間想到那隻受傷的小白狐。
她昨晚聽說囚室有異動,死掉不少怪物,抓回來的小白狐被樊羨帶走了。
薑天琪遲疑地問,“你是昨天的,小白狐?”
女生點點頭,藍色眼眸水亮靈動,直披到大.腿上的長發也隨著輕輕搖晃。
許是因為她情緒變幻,頭頂竟然冒出一雙白色的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薑天琪瞳孔地震,內心瘋狂尖叫,為了表示自己仇視狐妖的態度,她的表情卻維持著冷淡,“嗯。”
時玥伸手往頭頂上一摸,直接把耳朵給按回去。
要命,她的耳朵怎麼不受控製!
大概是因為女主在車上對她釋放過善意,她覺得她是個好人,所以麵對她,就不小心就把耳朵給露出來了。
一旁的簫心邑在怔愣過後,神情變得十分微妙。
狐族化作的人形,都是偏向陽剛或者嬌媚,麵前這位,屬實是女媧的巔.峰之作吧。
她的每一個表情,仿佛都在不自覺地釋放著誘.惑力,勾起彆人心底愛憐和癡迷。
簫心邑隻得看向一旁,免得再被影響。
“你受傷了?”薑天琪問。
時玥身上隻披著一件白大褂,直拖到腳踝,但是她的右腳始終隻是點地,不敢用力。
聽到薑天琪問,她才拉一下白大褂。
薑天琪看到她那包紮好的傷口,便知道沒有自己什麼事情了。
不過她還是下意識地放柔聲音,詢問一句,“我叫薑天琪,這裡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她來的時間還不長,隻知道這裡最強大的男人就是樊煊,平時他會親自帶隊出去查探,那時候堡壘裡的事情,就會交給他大哥樊羨來處理。
她發現,所有人提起樊羨時,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她之前遠遠見過樊羨,隻覺得輪椅上的男人如玉一般清雅高冷,並沒有各種傳言裡的凶殘和神秘。
直到她知道,樊羨在堡壘裡養著怪物的事情。
如今樊羨還把小白狐帶回屋,這舉動就更加令人迷惑了。
她是怕這小白狐最終會葬身在怪物嘴裡——被樊羨用來投喂怪物。
時玥讓開一步,讓兩人可以看到客廳破損的窗戶。
她張嘴說話,聲音也是嬌滴滴的,“玻璃碎了。”
短短的時間裡,薑天琪已經將能看到的半個客廳掃一遍,隻是並沒有見到樊羨或者怪物的身影。
“怎麼把窗戶弄碎了?”
薑天琪問完,簫心邑就伸手拉一下她胳膊,“既然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待會兒再找工人過來重新安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