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玥喝完藥昏昏沉沉, 本來還想跟倪翊嘮嗑幾句,精神卻實在撐不住,話語在舌尖上旋轉, 磕磕絆絆的,一句話都說不清。
倪翊耐心地聽她說完, 見她眼皮子都開始耷拉,低聲道,“睡吧,醒來再說。”
看到她茫然的樣子, 他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
她下意識地閉上眼, 之後就這麼睡了過去。
倪翊低笑一聲, 望著那張睡顏一會兒,正要起身離開,卻發現左手的蠱蟲蠢蠢欲動。
這是少見的事情。
他不免低頭關注起來,但隨後一直沒有異動。
他便收斂心思,走出月影軒。
一道身影無聲無息落下, 擋在他麵前,開口便道, “倪先生,月影軒旁已經準備好診間, 日後倪先生給喬小姐治療可轉移到此處, 如若造成不便, 望倪先生見諒。”
對方帶著銀色麵具,死氣沉沉的樣子, 但是聲音還很年輕。
倪翊麵無表情答應下來,“好。”
對方點點頭,又轉身消失在高牆後。
楚子安雖然已經離開, 但是肯定會留心腹看守,這所謂的診間,怕是剛剛折騰出來的,防著他呢。
之後的幾天,倪翊都準時來給時玥治療,但是地點轉到了嶄新的診間。
診間被分隔出三個功能房,還帶一個大院子。
管家在裡頭安排了幾個貼心的婢女候著,看火熬藥,燒水端盤子的,一應具有,犯不著讓迎春和弈秋去做。
這也就意味著,倪翊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
當然,他也從未僭越過什麼。
雖然說他是神醫,但是也遇到過棘手的病人,她便是這麼一個存在。
她體內的蠱蟲,他已經引出來,但是他不確保她的體內還有沒有蟲卵,這個隱患暫且不提,她的寒症十分嚴重,隻是她已經習慣隱忍,覺得是尋常小事,先前的醫治也是治標不治本,導致她現在身體虧損嚴重。
尋常大夫來看一眼,都隻會搖搖頭說她藥石無救。
倪翊甚至把曾經鄙夷的醫書重新拿起來,日夜研究,思考著自己可有疏漏的地方……
好在,在針灸和藥物的雙重調養下,時玥的起色明顯好轉了一些,加上天氣回暖的緣故,她樂意走出院子,活動範圍也擴大到整個王府。
府裡的人都聽說厲王藏著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但是先前見過她的人就那麼幾個,如今大家親眼看到她,才知道那美貌並非虛傳的。
這世上真有仙人似的容顏。
厲王不在,府內一切依舊井井有條,直到宮中臨時傳話,點名讓時玥去參加太後娘娘所設的春日百花宴。
得知消息的時候,時玥正好在泡藥浴。
煙氣嫋嫋,熏得那粉頰愈發明豔動人。
倪翊的藥很給力,她身上的傷口已經愈合,隻留下粉色的疤痕,不細看的話,察覺不出來。
這傷口一好,藥浴便安排上了。
她問過倪翊,她心口和脖側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對方老實回答那是蠱蟲活動的地方,他已經引出兩個蠱,不確定是否還有其他的。
她當時聽完就頭皮發麻,恨不得他趕緊把她全身都檢查一遍。
“小姐,現下該怎麼辦才好?這、這也不合禮數啊……”
“王爺不在,管家都沒法子,隻能去了,畢竟是太後設宴。”
“要是太子也在……那就更糟了。”
“說不準,就是太子提議的呢……”
迎春和弈秋急得團團轉,嘴裡叨叨個不停。
百花宴向來都是朝中顯貴攜家眷參加,說白了就是相互物色成親對象,那些夫人小姐,可不好應付,小姐無親無故,去那裡還不被欺負慘了?
再者,要是被哪家公子相中,巧取豪奪的,王爺不能趕回來,誰能護得住小姐?
這天晚上,月影軒籠罩在惶惶不安之中。
隻有當事人還是鎮定的。
翌日早上,時玥用膳後,走出月影軒,是朝著傲雪軒去的。
倪翊如今被王府的影衛盯著,不是治療時間,他沒法來找她。
不過她還沒進院門,就被一道從天而降的身影擋住,“小姐,請回吧,這裡不能進。”
這人帶著麵具,說話也是一板一眼的。
“你叫什麼?是阿寧哥哥讓你盯著倪先生的?這會不會不太禮貌?”
她柔柔地問話,好像不回答她,顯得十分失禮。
對方猶豫一下,開口道,“阿柒,不是,不會。”
王爺讓他看著喬小姐,不讓她受傷害,也不讓她和倪神醫有太多私下的接觸。
兩人說話間,墨色身影已經來到院門。
倪翊往常都穿素色的衣袍,仙氣十足,今天竟然穿著黑色常服,雖然低調,卻也襯得他多出幾分冷然的氣質。
他意味深長看一眼阿柒,最後落在時玥臉上,眼神化出笑意,“玥玥,昨晚藥浴後感覺如何?跟我詳細說說,我好調整用量。”
聽到他問的是這些正事,阿柒頓一下,便隱去身影。
“好。”時玥的目光從阿柒消失的方向抽回,“倪翊哥哥,藥浴好像有點催眠,我泡完感覺渾身熱乎乎的,很困,但是也很舒服,還想泡。”
她說了一連串的話,語氣比平時蔫蔫的樣子多了幾分活潑。
倪翊目光追隨著她,狐狸眼漾開笑意,“那便好,再舒服也要隔天才能泡,知道嗎?”
時玥笑著點頭,眼神有些閃躲,她正想問能不能天天都泡呢。
倪翊像她肚子裡的蛔蟲。
她朝著倪翊走去,好奇地打量起這個院子,“倪翊哥哥,你院子裡好香。”
全是各種藥草的味道,清新至極。
倪翊頷首,“你有興趣?”
時玥點頭,隨手拿起一顆曬乾的藥草,放在鼻間聞,方才她還覺得清新的味道,忽然變得刺鼻,她連忙放下,臉色微窘。
倪翊倒也不笑話她,“不過你晚些時候是不是要進宮赴宴?怎麼還有心思亂跑?”
提起這個,時玥神色有些憂愁,周圍萬物似乎也失去些許色彩。
倪翊背在伸手的雙手微微攢緊,心想那小太子的教訓還是不夠。
這勞什子的百花宴,定然是他在搞鬼。
否則高高在上的太後,怎麼會關注到王府裡一個美人,還發來請帖,要求她務必出席呢。
“我陪你去?”倪翊雖然是在詢問,但並沒有讓她有其他選擇的機會。
時玥疑惑,“倪翊哥哥,你如何能陪我?”
管家安排的是迎春和一個影衛陪同她進宮,但是去到百花宴,影衛隻能止步在禦花園外。
倪翊說,“你身體不好,離不開大夫,向上稟明便好。”
時玥:“……”他說得倒是輕鬆。
但是他是鼎鼎有名的倪神醫,說不準太後的確會給他這麼麵子,讓他也參加宮宴。
於是她點點頭,“好,那倪翊哥哥,我們一起去吧。”
倪翊看著她唇邊的笑容,心頭微微沉重,下意識擰緊眉。
一副毫無防備的天真模樣卻又偏生得這般惑人的美貌,這丫頭進宮,不出一息時間就能讓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走吧,你得先準備一番。”他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