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時玥緩緩將左手遞過去。
他的手上很大,有著一層薄繭,但是他的掌心很溫暖,跟暖手爐一樣。
她冰塊一樣的雙手,一點點被他焐熱。
“倪翊哥哥,謝謝你。”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分明是有些羞赧。
倪翊提醒:“不算什麼,下次記得帶暖手爐。”
仿佛他現在隻是充當著暖手爐的作用,並沒有太多其他意思。
“嗯。”
她回應一聲後,稍微調整一下雙手的位置,以獲取最多的暖意。
她這麼一動,倪翊便感覺像是軟綿綿的小動物在他手心裡蹭了幾下,當即覺得有些口渴。
他微微用力,將那涼涼的小手握緊。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但是她的手會時不時在他掌心裡轉動,還真的將他當場暖手爐了。
倪翊身軀微僵,感覺熱意在上湧,從手心,一直到心臟,再流向頭腦。
手背上,有什麼在蘇醒,順著他的血管在爬,啃咬,吞噬。
倪翊微微蹙眉,卻沒有鬆開那雙手。
“姐姐。”
馬車外傳來裴應的聲音。
時玥馬上抽回雙手,重新坐回車窗邊,掀開簾子看出去。
倪翊掌心一空:“……”
裴應坐在高頭大馬上,微微俯身將一個朱釵遞過來,“姐姐,這個特彆好看,給你。”
“你就是看到這個才跑開去買的?”
時玥接過來,放在手裡觀看,“很漂亮,謝謝你,阿應。”
看到她的笑容,裴應今晚空落落的心,總算是踏實了。
他忍住眼眸中泛起的酸澀,點點頭,“你喜歡就行,下次還給你買。”
時玥還沒回應,一道低啞的嗓音就從身後傳來,“玥玥,你不能再吹風。”
裴應看到忽然出現在時玥身後的那張臉,也才想起,車廂裡還有一個倪翊。
此時他靠姐姐那麼近,就好像將她摟在懷裡一樣。
但是聽到他的話,裴應還是有些理智的,他的眼神轉為擔憂,“姐姐,你好好呆在車廂裡,彆吹風了。”
是他太大意,忘記姐姐怕冷。
他說完,目光暗含警告,刺向男人。
隻是倪翊並未看他,似乎所有關注都在麵前的女子身上。
時玥剛點頭,倪翊已經伸手,將簾子放下。
倪翊壓下簾子後,並沒有離開。
他垂眸看一眼她手裡的桃花珠釵,淡淡開口說道,“是比院子裡隨手摘來的桃花要好看許多,需要我給你插上試試?”
時玥聽不出他語氣裡的情緒,但是他看向朱釵的眼神,卻好像下一刻就要折斷這朱釵似地。
她輕咳一聲,將朱釵遞給迎春,“不試了,倪翊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極少帶這些的。”
迎春點點頭接話,“是啊。”
畢竟小姐不怎麼出門。
她又忍不住誇獎道,“不過這朱釵是真的好看,裴小將軍的眼光很好,小姐,對吧?”
時玥“嗯”一聲。
倪翊微微斂目,雙手合住,壓下那躁動的蠱蟲,餘光鎖在那朱釵上。
礙眼。
——
東宮裡,所有宮人戰戰兢兢,不知道太子殿下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回來就各種發泄,那鞭子快要把宮裡唯一的那棵桃樹給抽沒了。
裴應過來時,聽到七嘴八舌的聲音,便快步朝著院子裡楚淩風走去。
滿院子都是掉落的桃花,裴應踩著過去。
楚淩風立於桃樹下,神情恍惚不已。
她為什麼獨獨對他的態度那麼壞……
她連對一個丫頭,都那麼溫聲細語,還幫她擦汗,可是她連正眼看自己,都不願意。
他也不是非要她看自己,他就是看不慣她唯獨對他那麼冰冷。
“太子殿下?”
裴應的聲音,讓楚淩風猛然回過神來。
他抬眸看向裴應,想到他和那個女人相處的一幕幕,隻覺得這個好友,似乎也變得麵目可憎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
看到太子眼裡迸射的冷意,裴應微微斂目,“太子殿下可是在生氣?”
楚淩風收斂奇怪的心思,搖頭,語氣恢複跟以往一樣,“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那能否說說,為什麼那麼……討厭姐姐?”
裴應以為,楚淩風聽到肯定又要生氣,可是他的神情還算平靜。
“討厭就討厭,哪裡需要理由。”
“她是個善良的女子,她救過我的命。”裴應低聲說。
“那是你的事。”
“太子鞭打過姐姐,我想知道原因。”
“那是她自找的。”
“太子殿下。”裴應本想說“彆傷害她”,但說了可能也是白說,說不定還會讓他產生逆反心理,所以他又把話給吞回去。
他目光落在地上,隨口道,“姐姐要是看到這滿地的桃花,應該會很心疼。”
楚淩風沉默,好一會兒,他轉身就往外走,“這又不是她的,她有什麼可心疼的?”
裴應見他這樣,並沒有放下心來。
今天太子針對姐姐的語氣和態度,都讓他很奇怪。
不過,他根本不擅長猜測這些有的沒的,所以他看一眼滿地的桃花,也緩緩離開。
然而很快,小太子去而複返。
他看著光禿禿的桃樹,眉頭皺緊,叫來一個內侍,隻跟他說了一句,“明天早上,本宮要看到這棵桃樹重新開滿花。”
內侍的心裡是絕望的:“……”
於是這天晚上,浩浩蕩蕩幾十號人將光禿禿的桃樹挖走,移植了一棵新的桃樹,滿地的桃花被清掃乾淨。
楚淩風一直記掛這件事,第二天清晨,他看到那棵移植的新樹,非但沒有滿意,甚至還火冒三丈,將一眾宮人罰了一頓。
他根本就不是要換一棵新樹。
東宮裡發生的事情,裴應自然也很清楚。
隻是那都是太子的事情,他並不好詢問或者乾預。
裴應收拾一番,就要去厲王府。
出宮門後,他才發現,楚淩風一直跟著他。
“王叔不讓我偷偷去他那裡,我光明正大的,總能去吧?”楚淩風悠悠甩著鞭子。
裴應點頭,“那便一同去吧。”
他昨晚也問到了一些事,太子和姐姐之間,的確有些恩怨,中間還牽扯到一個叫蘇雨柔的女子。
那個蘇雨柔是左丞相家的,跟厲王有牽扯,還是倪神醫的徒弟。
如今她正跟厲王外出,給姐姐尋藥。
這麼錯綜複雜的關係,裴應也懶得去消化,他眼裡自始至終隻有一個人,才不管其他人是怎麼回事。
但凡有人要傷害姐姐,他就第一個不允。
就算是太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