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縣試餘波 二更合一!(2 / 2)

隻是遣詞造句方麵……

秦放鶴沉吟片刻,提筆在上頭改了一回,又遞給齊振業,“你現在再看看。”

看個甚?也沒怎麼動嘛。

誰知齊振業才看幾眼就發出一聲長長的“咦~”,“你怎麼弄的?!”

對方分明隻改了幾處,可再讀起來,竟像換了個人寫似的!

具體讓齊振業說哪裡不同,他說不出。

就好像瓤還是那個瓤,可嘗起來的味兒大變樣啦!

秦放鶴笑著解釋給他聽,“明天就是二場,若要你脫胎換骨自不可能,但細微之處卻大有可為!“

簡單來說,齊振業寫的東西就像他這個人,字裡行間都透著點兒肆意,說好聽了叫瀟灑,說難聽了就是桀驁,乃是官場前輩最不喜歡的一類。

哪怕他真有才乾,考官見了,隻怕第一個念頭就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入職場第一步,服從性測試。

你可以打從心眼兒裡瞧不上,但如果沒有推翻整個社會重建的能量,最好還是順應一下。

這就跟玩遊戲一樣,要麼自己另起爐灶,要麼玩彆人的遊戲,自然就要遵守人家的規則。

為了混口飯吃,彎彎腰不丟人。

秦放鶴給出的對策也很簡單:語氣詞、助詞,說白了,就是關鍵地方和軟些。

好比日常生活中,你想讓彆人幫你遞個水,如果說“給拿水來”,恐怕對方立刻就反感,你誰啊,憑什麼指使我?

但如果說“勞駕,幫忙遞個水”,對方大概率很樂意效勞。

平輩之間尚且如此,更何況白身對官員。

齊振業那等語氣落到閱卷官眼中,分明就是:你在教我做事?

給他這個排名,未嘗不是提醒。

次場考試就在放榜後的第二天,時間緊迫,孔姿清不便親至,卻也遣桂生去孫先生家送了賀貼。

萬事開頭難,頭場過後,下麵幾次複試就顯得平平無奇起來,隻題目稍作變化,漸漸多了賦和論。

此二種皆是篇幅較長,可做敘事的題材,發揮空間很大,秦放鶴不假思索,進一步闡述了自己對輪作的構想。

之前寫詩隻是試探,既然周縣令點了他做頭名,就說明對方很同意這種觀念,暗含鼓勵之意,於是秦放鶴決定堅持到底。

他有預感,縣試結束後,周縣令大概率會就此事詢問自己的想法。

秦放鶴便如孤帆入海,勢如破竹一往無前,氣勢越加高漲。

很多事其實都吃經驗,成熟的弓箭手在箭離弦的那一瞬間就能預判中或不中,考試也不例外。

像秦放鶴這種考場內殺個百進百出的,成績如何,基本交卷那一刻自己心裡就有數了。

我可以的,秦放鶴這麼想著。

轉眼半月過去,縣試最後一場落下帷幕,最終榜單發布,秦放鶴的案首終被記錄在冊。

按照規矩,隻要後麵的府試和院試正常發揮,知府大人就必然要顧忌縣令的顏麵,成全他的秀才功名。

這是案首才能獨享的優待。

秀才進度,100%。

小三/元進度,30%。

看著榜單,秦放鶴緩緩吐了口氣。

自始至終五場考試,他的名字一直釘死在榜首,巋然不動,而考生們也終於意識到,這個年齡不及他們一半大的少年,竟就是半個月來將他們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對手?!

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衙門的報喜使者已去往白雲村,想來鄉親們也是歡欣鼓舞,但秦放鶴等前十名需得留下參加慶功宴,當場向知縣大人拜謝,暫時不得歸家。

彆的暫且不提,齊振業最終排名第十七,可喜可賀。

這是他多年來的最高成績,早已歡喜得瘋了,“自此之後,你我便是異姓兄弟!“

若非宴會在即時間緊迫,齊振業簡直想拉著對方就地結拜。

有這個結果,哪怕今年還考不中秀才,對列祖列宗也能有個交代啦。

“你年紀小,之前又名聲不顯,難免有人不服,”齊振業投桃報李,特意點了點名單,“縣試之前,就屬他風頭最大,聽說是早年考過一回,沒中,臥薪嘗膽想一鳴驚人來著,好些人都覺得案首非他莫屬……餓看他不是好貨,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你需小心為上。”

齊振業看著秦放鶴的小身板就愁,唉,還是太小了!萬一打起來,真叫人不放心!

秦放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第二名,郭騰,年二十六。

秦放鶴也知道自己的年紀太紮眼,所以幾次放榜都沒下去看,但架不住對手們打聽,每次考試進場前後,投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會比前一次更多。

其中不乏惡意。

郭騰此人,秦放鶴有印象,確實眼光不善,既然齊振業特彆提醒了,自然加倍關注。

自古文人相輕,又有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之說,大家互看不服很正常。

尤其郭騰排名第二,一線之差與案首之位失之交臂,心有不甘也可以理解,對自己有惡意也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但秦放鶴不打算理解。

我又不是你爹!還得慣著你不成?

有本事就來拿,沒本事就趴著!

上輩子秦放鶴遇到過很多不服的人,但最後都被他打服了。

說起來,他還是喜歡對手們一開始桀驁不馴的樣子。

轉眼到了二月二十,正是周縣令為大家舉辦慶功宴的日子。

如今秦放鶴也算正經讀書人了,不好再穿分體襖子,便特意找裁縫做了一件新長棉袍。

孫先生見了,覺得太過素淨,還要尋個玉佩與他,被秦放鶴婉拒。

“我便是這樣的出身,誰人不知?何必粉飾。原本成與不成的,也不在掛飾。”

要是玉佩能行,齊振業早中了!

監考官早在縣試結束後便已返回,參與宴會的僅有以周縣令為首的幾位官員,再就是本次的前十名。

其實能考中的,大多家境不錯,再不濟的也有幾十畝良田兜底,秦放鶴看來看去……窮鬼竟是我自己。

但他有個彆人都沒有的優勢,不怯場。

真的,上輩子彆說見過的,後期他從旁協助反貪搞下來的巨頭都不知多少,人早麻了,想緊張都難。

周縣令顯然很吃落落大方這一套,再結合以前的兩次刷臉、刷名聲,怎麼看怎麼喜歡,說完開場白後便喚他上前,拉著他的手親切說話。

“記得那年見你時,才隻這麼高,如今差點認不出。”

還用手比了下,如此親近,仿佛相識多年的世伯一般。

在場眾人聽了,神色各異,郭騰火辣辣的視線瞬間甩過來。

你何德何能!

秦放鶴笑得謙遜又沉穩,“勞大人掛懷,實在惶恐,我這兩年多吃多睡,日日打拳,所以長高了。”

與上峰親近素來是他的專長,如今對方主動,他又頂著一張稚嫩皮子,自然事半功倍。

這幾句話說得天真爛漫,不似尋常上下級公事公辦,很有些閒話日常的鬆弛,最能讓喜歡多想的人多想。

周縣令很賞臉笑了一回,順勢引出本日主題,“說到吃,家裡糧食可還夠?”

秦放鶴聞弦知意,乖巧笑道:“倒是不缺,可哪兒有嫌糧食多的呢?”

其實不夠,但眼下卻不能說,不然豈不是當麵罵父母官執政不力麼!

這一回,在場所有官員都笑了。

童言無忌,這可是大實話。

天有不測風雲,更兼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全國每年產那麼多糧食,其實也隻是聽著多罷了,上到戶部,下到各級衙門,哪個不是精打細算?

遇到旱澇不保收時,左支右絀的時候多著呢!

可增產,說來容易,哪裡是好做的。

郭騰在下首坐著,心裡又酸又嫉,活像打翻了醬缸,很不是滋味。

甚麼案首,不過耍嘴皮子罷了,哼!

宴會開始這麼久,也沒見周大人對誰說這麼些話!您對他未免偏愛太過。

正想著,就聽周縣令問道:“此番考試的卷子業已印成選本,你們可都看了?他有一篇論,寫的是輪作,諸位作何想?”

這個“他”,說的自然是秦放鶴,無形中又顯出親昵。

眾人麵麵相覷,羨慕之餘也有些拿不準周縣令的意思。

輪作一事,他們也有所耳聞,可平時大家都隻埋頭苦讀,何曾細想過?

本來麼,種地就不是他們該操心的。

可大人這麼問了,又不好不回。

短暫的沉默過後,眼見郭騰不做聲,一人起身道:“學生不才,願拋磚引玉。”

秦放鶴知道他,是本次第三名,大名徐興祖,十九歲,乃是除自己之外最年輕的,

周縣令點頭,“但說無妨。”

“是。”徐興祖略一沉吟才道,“朝廷素來重視農桑,輪作之法古已有之,曆任父母官也曾推行,奈何不得進展。此非朝廷之過,實在是頑民難教,不能領會朝廷和大人的苦心。”

此言一出,眾準秀才紛紛點頭稱是。

周縣令聽了,半晌不言語,隻緩緩掃過眾人,“你們也是這麼想的?”

“……是。”

周縣令點點頭,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又望向秦放鶴,“那文章是你寫的,你來說。”

秦放鶴起身行禮,“學生以為,正因推行不利,才要再次推行。”

要是好辦,何必留到現在?

但若辦成,不敢說功在社稷,至少章縣本地將大大減緩糧食短缺之困。

輪作,簡單來說就是同一塊地輪流種植不同作物,利用它們自身產生的不同微量元素改善土壤狀況,打一個補足的時間差,以最小投入獲取最大產出。

具體原理雖是後世科技發達了才被破獲解析,但具體做法卻早在北魏《齊民要術》中就有記載:“穀田必須歲易”。

可記載歸記載,許多地方卻因種種原因未能推行,令人深以為憾。

話音剛落,一直默然不語的郭騰卻起身辯駁道:“無稽之談!”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眾人早知他二人關係微妙,共處一室都無交流,卻不曾想他們竟會當著知縣大人的麵針鋒相對!

席間醞釀起來的喜氣似乎都凝滯了,陪同周縣令而來的幾名官員尚麵麵相覷,更莫說考生們。

尤其方才拋磚引玉的徐興祖,看向郭騰的眼中滿是震驚,震驚中又夾雜著後怕,唯恐自己被牽連。

他素來圓滑,哪怕也不讚同秦放鶴的想法,卻不曾這般尖銳直白。

思及此處,徐興祖不禁眉頭微蹙,連帶著對秦放鶴也不待見起來。

你一個讀書人,好端端的,說甚麼農桑!風頭也不是這樣出的。

至於郭騰,也不過爾爾,考場上輸就輸了,私底下多少恩怨說不得?偏挑這個時候掃興,若知縣大人遷怒起來,你我又將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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