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安排 更新啦(2 / 2)

原本一人身份一天一地,可如今卻有一人振翅直飛,此去京城,未必沒有新機遇……

機遇啊……

天下得機遇者良多,為何不能再多我一個?

“……此去路途遙遠,到底叫人懸心,我記得你們村一個叫秦猛的,很是可靠,之前不就陪你鄉試?想必也練出來了,不如仍叫他跟著你,我也好安心。”不用秦放鶴提,周縣令自己就安排得妥妥當當,“他走了,那個吏的缺隻管留著,也不值甚麼。回頭再有合適的人選,叫他隻管來續上。”

秦放鶴原本也是這麼打算的,隻如此小事,底下管事就辦了,沒想過驚動周縣令。

不過如今他主動提出來,也是一番好意,秦放鶴自然不會往外推。

周縣令有意結個善緣,便同秦放鶴說了好些知心話,又將所知不多的京城新聞和注意事項講給他聽。

順利接收到對方的善意,秦放鶴也給予積極回應,氣氛一度融洽至極。

眼見日頭漸高,秦放鶴順勢起身告辭。

周縣令也隨著站起來,笑著挽留,“難得回來趟,不如留下用個便飯再走。”

秦放鶴笑著謝過,“長者賜飯,本不該辭,奈何一早說好要去縣學……”意思到了就行了,過猶不及,反倒束手束腳。

周縣令也不勉強,親自送他,又在門口說了一會兒話,這才目送他遠去,心中百感交集,一聲長歎。

有幕僚來送文書,見狀問他有何心事,周縣令想了一會兒,笑著搖頭。

官場考場皆無定數,一時風雲變化,可能笨鳥先飛也不管用,又有後發先至者,皆是世事無常。

今時今日,他尚且能夠憑借資格履曆占據一點微薄的優勢,給予對方關心和幫助,可誰又敢說來日對方不會登高望遠,輪到自己恭恭敬敬口稱上官,要仰對方鼻息過活。

他不比方知府背景深厚,除非必要,從不肯輕易與人結怨,反而要廣結善緣,為來日打算。

如今看來,那秦放鶴年少老成,哪怕為了周全名聲,也頗重情重義。

一個商戶和小小村落都不輕易放棄,自己對他多少有些提攜知遇之恩,隻要關將這段關係維持下去,來日未必不能獲益。

周縣令倒背著手,慢慢踱著步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機遇……

或許,這正是自己的機遇也未可知。

稍後秦放鶴去縣學拜彆山長及諸位先生,又收拾行李。

如無意外,這裡他以後就不會再來了,一時倒有些感慨。

齊振業也掐點過來,親自向山長請假,眾人聽說他也要跟秦放鶴遠去,一個個饞得眼珠子都綠了。

多我一個不多,不如一起帶著啊!

自從鄉試铩羽而歸,高程一反常態,不必人督促,竟也開始專注起本業來。

他是個聰明人,之前隻是偏執,如今心裡存了一股勁兒,外人也就不用再多說什麼。

故而秦放鶴隻講了一句,京城見,轉頭高程就跟吞了五石散一般亢奮起來。

次日又去孔府,老爺子親自見了秦放鶴,一老一少關在書房內談了許久,誰也不知究竟聊了什麼,隻是瞧著十分賓主儘歡模樣。

十月初五,縣城的事處理完畢,齊振業繼續留在家中與妻女團圓,秦放鶴則帶著秦山、秦猛返回白雲村。

尚未到村口,老遠便看見那一座高大華美的舉人牌坊,秦山興奮道:“乖乖,活了這麼大,我還是頭一回見這個!”

還是自家的!

真好看啊!

石料還是外地運來的,白中透青,日光照耀下閃著細碎的寶石般的光芒,美而不俗、華而不奢,煞是好看。

自此之後,舉人之下的人經過此地,皆要下馬下轎以示尊重。

這是朝廷給讀書人的體麵。

秦放鶴也忍不住下車,過去將手放上去,輕輕撫摸著。

日頭正好,連原本冰涼的石材也被曬出一點溫度,合著微微粗糲的手感,很舒服。

秦放鶴緩緩吐了口氣,一時竟也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激動?

歡喜?

驕傲?

都有吧。

“十一郎回來啦!”正有沒事做的半大孩童滿村亂跑,眼尖地發現了他們一行人,當即扯著嗓子大喊起來。

很快,秦放鶴便被熱情的鄉親們包圍了。

一番熱鬨不必細說,還是秦山秦猛開路,外加後麵趕來的老村長震懾,這才順利到家。

因他如今身份不同,雖還是看著長大的孩子模樣,眾人多少有些拘束。

不過這份拘束很快就在秦山和秦猛分派下禮物來之後,迅速消失。

果然,十一郎還是原來那個十一郎!

他沒變!

待人群散去,老村長才得空與秦放鶴說起村子的變化,“知縣大人也親自來過,外頭哪個村子不羨慕咱們?這都是沾了你的光啊……”

村裡出一個舉人,得到的好處遠非羨慕那麼簡單,便是本地父母官都會格外看顧,等閒潑皮、官吏也不敢輕易滋擾。

當初秦放鶴中秀才,依律便可免除兩人徭役,中舉之後,可免名額更多,都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甚至就連農民種地澆水,這一帶的所有村落也都會默許白雲村先澆……

老村長這幾年年歲越來越大,可氣色卻越來越好,此時說起話來,麵色紅潤中氣十足,哪裡像快要入土的人?

“梅梅那丫頭真不愧是你看中的,年紀雖小,腦子卻極好使,前些日子有貨郎來賣貨,一盤子爛賬算不開,還是梅梅那丫頭跳出來算了,又核對幾個月的欠條,果然清楚明白……

這幾個月村裡辦了足足三場喜事,都是外村嫁過來的閨女,可惜十一郎你不在,怪熱鬨的……對了,還有幾戶想從外頭遷過來,我沒一口應下,專等著你回來商議。”

如今白雲村日益興旺,附近幾個村鎮的人也有不少動了心思,有閨女的嫁閨女,沒閨女的,就琢磨著能不能直接把戶籍遷過來。

隻要過來,就能得到庇護,若走運……免除徭役那不敢奢望,可沒準兒還能如白雲村村民那般部分田地免稅呢!

免了稅,每年就能多剩幾石糧食,一家人就不用餓肚子了。

秦放鶴點頭,“這是好事。我平時少在村中,對這些著實不大懂,還得您老把關,隻一條,選賢不選親,有劣跡者不要,人品有失者不要,愛生是非者不要……”

白雲村自身規模太小,要想儘快發展起來,單靠現有人口斷然不成,必須外部引入。

人口就是資源,人才就是一切。

得了這句準話,老村長心裡就踏實了,當即拍著胸脯表示,“放心,隻管交與我,活了半輩子了,彆的本事沒有,看人還是準的!”

前兒還有人來拐彎抹角打聽,說自家親戚如何如何,想走個捷徑遷過來。

老村長托人問了,卻發現那家人簡直除了碎嘴子一無是處,又愛占小便宜,如何肯應?

況且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你也有親戚,他也有親戚,都相互攀比起來,那還了得?

鶴哥兒走到這一步,不容易,他小小的一個人,費心費力給鄉親們謀事,縱然大家夥兒幫不上什麼忙,卻也不能拖後腿!

秦放鶴又說起秦猛也要跟自己走的事,“周縣令同我說了,他的缺,儘可以從本村再選人補上,此事也交與您老去辦。不用最機靈,但務必心眼正直,為人厚道。”

有的時候,有的事,太機靈了反而不好。

縣衙底層每日接觸的多三教九流蠅營狗苟,又容易滋生腐敗,若送了那等有小聰明的去,天長地久,難免自以為是,做出許多不好的事來。

衙門裡終究要有自己的人,哪怕平時幫不上忙,至少能保證不被欺負,大事小情能通個氣兒。老村長也知道厲害,當即應了,用心記下。

好啊,這樣好啊,有猛子他們的例子擺在前頭,村裡的後生都知道有奔頭,也就不會胡來了。

光這些消息就夠好的了,誰知竟還沒完,老村長又聽秦放鶴說,已問過縣學的山長,選了縣城裡一位秀才來村裡教學。

光靠種地,頂了天也不過餓不死,想要實現質的飛躍,非讀書不可。

“我這一去,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秦鬆尚未學成,不好一味叫他代勞,少不得正經請個先生來為村中孩子們開蒙,如此廣撒網,或許再有靈光也未可知。”

秦放鶴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奈何之前他隻是秀才,身份與眾人平齊,著實開不了口。縱然開口,也大多被拒。

但如今不同了。

縣試一年一次,每次都有秀才十幾一十個,可三年一次的鄉試才能考走多少?日積月累,整個章縣的閒置秀才數量也頗為驚人。

他們也是人,是人就要混飯吃,而教書便是最體麵的營生。

“我同山長說好了的,每年與他幾兩銀子做束脩,額外幾套四季衣裳,旁的倒也罷了,隻還要將村裡空著屋子掃出來一套,各處收拾齊整,裂了的牆糊一糊,破了的窗換一換,好與那先生的家小居住。鄉親們若想表心意,也不必送禮,每日三餐做好了,往那頭送幾碗也就是了。

頭一年先隻教咱們村的,次年若有外村的想來,也可讓先生自己試了資質,略收幾個。”

各種細節,秦放鶴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讀書麼,本就是水磨的功夫,時間門長了,日子久了,規矩定下了,風氣自然也就養成了。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便是如此。

以後但凡是白雲村的人,不拘男女,都要讀書。

原本秦放鶴手裡就攥著一百賞銀,汪扶風返京前,私下裡又與了一百兩做盤纏,額外還有各級各處送的許多細棉布並綾羅綢緞、筆墨紙硯,都可以換錢使,也不覺得教書先生一年幾兩束脩頭沉了。

這是給村子找的出路哇!

老村長聽罷,激動得老淚縱橫,傍晚又去祠堂拜過。

接下來幾天,秦放鶴也不外出應酬,隻在家中將秦鬆、梅梅提了來,親自考教指點,又看著村民們收拾未來村學先生的屋子,也算忙裡偷閒。

十月十一,山長找的那位秀才便帶著家小,坐著牛車來了。

秦放鶴親自帶人到村口迎接,倒把對方嚇得夠嗆,連連彎下老腰,口稱不敢。

他雖已近不惑之年,卻連個廩生都不是,如何敢叫解元如此看待?

秦放鶴少不得安撫一回,又與他論了幾日學問,那秀才便覺受益匪淺,喜得無可無不可,恨不得當場拜師。

轉眼到了十月一十,秦放鶴早與齊振業約好縣城碰頭,便要啟程。

考慮到京城遙遠,中途不知會發生什麼事,人手少了恐不夠使的,這幾日便又從村中選了一個擅長相看牲口,會治一點牲口病症的漢子跟著。

那家人本沒想到還能有此造化,歡喜得快要瘋了,當即去收拾行囊。

十月一十三,大吉,宜遠行。

縣學眾人並孫先生、翠苗等都送到城外,周縣令雖未親至,卻也打發了人送來酒肉,秦放鶴和齊振業一行人的馬車上插滿柳枝。

待聽得城中卯時的梆子響,一人朝眾人拱手示意,“吉時已到,該起程了。”

直到此刻,妞妞才意識到父親將要遠行,一時將過去幾天的歡喜都拋諸腦後,伸出小手哭起來,“達,彆走!”

齊振業平時何等灑脫人物,此時聽了,登時眼圈通紅,險些淚灑當場。

他忙扭頭抹眼,背對著翠苗擺手,“回吧,回吧,啊!”

秦放鶴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都沒說,率先登上馬車。

在昔日好友的祝福,親人的追逐送彆下,馬車披著淡金色的霞光,吱吱呀呀踏上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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