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他。
三年分離,有很多東西變了,卻也有東西始終未變,一如往昔。
他其實是有點佩服這樣的孔姿清的。
因為如果自己麵對類似的考驗……
當然,沒有如果。
又或許,下一屆他要麵臨的考驗更加嚴酷。
接下來兩日,大家也頻頻與趙沛見麵切磋,又有康宏和杜文
彬參與進來。
不知這兩日間發生了什麼,他們好像暫時與湖廣來的大部隊分開行動了⑾_[]⑾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倒也算乾脆。
轉眼到了臘月十五,是秦放鶴登門拜訪師父師母的日子。
越到年根,朝廷就越忙,都攢著一股勁兒趕緊處理完了尾巴好放假。
這裡說一句,大祿朝官員們的待遇還是很好的,年假從臘月一十五開始,一直延續到正月十八,期間一切待遇照舊。
汪府在內城東半部,直線距離就有將近一十裡,又要穿過一道城門、八條街巷和三座橋,實際上越發遠了。
最近日出大約是在辰時一刻,也就是後世七點半左右的樣子,外城城門便是那時開啟。但秦放鶴此時就住在外城之內,不必經過外城城門,而為方便官員上下朝、尋常百姓買賣,內城開門時間要比外城早半個時辰。
故而約好了是辰時過半,秦放鶴卯時一到就出發了。
冬日清晨五點,天還黑著,牛車哢噠哢噠走到內城門前,剛好趕上開門。
門外燃著兩排火把,照著那些等待入城的人們,有穿著官袍,住不起內城宅院,半夜就要爬起來趕上朝的小官兒;有肩挑手提,預備進城買賣的百姓……大祿朝不宵禁,內城外圍也多有徹夜經營的鋪麵,站在這裡,能聽到隱隱有歡笑聲傳來。
秦山和秦猛見了,又是驚又是歎。
果然還得是京城,若在外麵,哪裡能得這樣熱鬨!
在彆的地方,舉人可憑借腰牌走特殊通道,但在這兒……當然也有特殊通道,但那裡同樣擠滿了等候入城的小官們,舉人進士更是多得要命。
慢吞吞排隊入了城,已是差兩刻辰時,如此來到汪府門前時,恰比辰時過半早一些,又沒太早。
這是前幾日秦放鶴反複計算的結果。
哪怕是至親師徒,初次登門也要講究些,遲到是萬萬不能的,可也不能到得太早,一來主人家或許在忙彆的事情,你早去了就是添亂;一來麼,也顯得自己太過急躁,不夠沉穩。
門房上的人早就得了吩咐,驗明秦放鶴的身份後,便有專人笑著上前引導,“老爺上朝去了,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不過夫人在……”
大戶人家的主母不好當,才不過早上八點,便有一堆事來煩。
秦放鶴進去時,就見幾個丫頭捧著厚厚幾疊冊子分立兩旁,薑夫人手裡也捧著一本,正拿著水晶放大鏡細細看著。
她與汪扶風出自同鄉,父輩就相識,也算門當戶對,感情甚篤。
薑夫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長相,身形纖細,五官清新,雖已略有了一點年紀,但依稀可辨昔日風華。
但對她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而言,容貌反而是最不重要的,因為你在見到她第一麵的時候,就很容易被那種沉靜從容的氣度折服。
見秦放鶴進來,薑夫人暫時放下放大鏡,笑著招手叫他上前,“外頭冷吧?難為你大清早就來,也怪你師父……可用過飯了?”
分明是初次見麵,但顯
然受汪扶風的影響,薑夫人的態度十分熱絡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仿佛待自家孩子一般,也不擺架子。
秦放鶴便也不見外,先規規矩矩答話,然後鄭重行了大禮。
薑夫人並未阻攔。
有了這一禮,便是一家人了。
早有丫頭上了熱茶,秦放鶴坐下吃了兩口,又聽薑夫人喚他,“好孩子,我眼睛不大好,偏近來事情又多,可巧你來了,替我瞧瞧這些。”
其實不用她自己說,剛才進門時秦放鶴就發現了,薑夫人視物時習慣雙目微眯,片刻後舒展,分明是近視眼的症狀。
此時已經有西洋水晶鏡傳來,但數量極其稀少,往往作為貢品直接送入宮中,由皇帝支配賞賜。
薑夫人非皇親國戚,品級也不算太高,自然是沒有的。
“哎。”秦放鶴起身過去,接了冊子一看,第一反應就是果然上麵的字號都比尋常的略大些,待看清內容後,便有些錯愕地望向薑夫人。
這可不是甚麼家中瑣事,而是派往京中各處的年禮!
薑夫人笑笑,神色平靜,好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念吧。”
秦放鶴念了。
好多熟悉的名字,因為都是在朝官員和一乾皇親國戚。
每念到一個知道的,秦放鶴腦海中就自動蹦出一串訊息,迅速匹配、歸類。
不認識的,自然是現階段的自己接觸不到的,更要記。
他手中捧著的,隻是單純的禮單嗎?
不,是明麵上汪府的人脈清單。
隻是一個照麵,汪扶風和薑夫人就以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態度,以及對他的看重和期望。
禮單很長,品類繁多,什麼時候送,怎麼送,是否要單獨送給某家裡的哪位成員,都有講究。
送的好了,是結緣;送的不好了,就是結仇。
這是一門學問,很深奧的學問。
有的禮品聽上去花團錦簇,但實際上反而沒什麼價值。
同樣的,有的簡簡單單不起眼幾個字,卻最難得。
秦放鶴的聲音清脆,語速適中,隱隱帶著節奏,薑夫人很喜歡,最後甚至開始閉目養神。
但秦放鶴一點都不輕鬆!
才念了半本,他腦海中就擠滿了海量資料,可謂信息大爆炸。
送禮要投其所好,又要符合身份,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不然傳出去,其他幾家不好交代。
這不光是端水的學問。
當家人喜歡什麼,他父母、夫人喜歡什麼,有幾個受寵的孩子,孩子喜歡什麼……都要記住。
秦放鶴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短時間內輸入了。
他的腦瓜子久違的鼓脹,撐了;早上吃的東西也開始瘋狂消耗,餓了。
但不能停。
因為這既是汪扶風對自己的看重,也是考驗。
一本念完,秦放鶴已經顧不上想彆的了,滿腦子都是人脈信息,忌諱喜好。
他的記憶樹如驟然得到養料,粗壯貧瘠的枝乾上冒出密密麻麻一層嫩芽,然後瘋狂生長、蔓延,鬱鬱蔥蔥,翠得發亮。
薑夫人沒有立刻催促念第一本,而是看了旁邊的陪嫁丫頭一眼,後者會意,靜悄悄給秦放鶴上了熱茶、幾盤肉點心。
老爺說過,這孩子愛吃這些。
秦放鶴垂著眼簾,雙眼放空,內部拚命消化。
他能感覺到有人來了,機械地道謝,然後吃喝。
大約過了兩刻鐘,秦放鶴的眼中又有了光,才聽上首薑夫人問:“可還行麼?”
還行麼?
那必須行!
頭一日來師父家,那必須不能有死角!
“可以。”秦放鶴緩緩吸了口氣,然後以更慢的速度吐出來。
薑夫人似有些詫異,“果然可以?”
秦放鶴用力點頭。
來吧!
午時汪扶風歸來,一看秦放鶴就怔了片刻。
這小子……怎麼好像瘦了不少?人也有點乾巴。
秦放鶴才瘋狂吸納了足足三本資料,所有的腦細胞都在喊撐,人也有點昏昏沉沉的,行禮時都有點飄。
然後就聽薑夫人對汪扶風小聲道:“這孩子忒實誠,三天的東西,他硬是一日便啃完了……”
能不暈嘛!
她都嚇著了。
秦放鶴:“……”
哎不是,師娘您也沒提前告訴我可以分三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