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南下(六)(2 / 2)

自己說要拉他吃酒時,眼睛都睜大了……

怪有趣的。

回想當日,秦放鶴也跟著笑起來,難得與人推心置腹,“你不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好,實在是來之前,我曾於董府見過那位董二爺。”

一說董蒼,汪淙就什麼都明白了,伏在船舷上狠狠笑了一場。

笑完了,他順勢伸手往河裡摘了一片小巧荷葉,先就著船上清水洗乾淨,然後以荷葉作盞,吃了一杯薄酒。

“依我之見,他的心胸實在不甚寬廣,官場艱

險,你我雖未深入也已窺得一二,最是獨木難支。我父母隻我一個兒L子,雖有旁支,然他們自有本家兄弟,終究隔了一層,可信,卻不可全信……”

便如董蒼,即便外人再如何非議,可他有個好爹,也有好哥哥好姐姐,來日隻要不犯大錯,這幾l個人足可保他一世安寧。

這就是血脈的力量。

若能有個親兄弟,自然最好,可汪淙冷眼瞧著父母的年歲,想再有孕也是艱難。

況且此事本是天意,縱然眼下有了,兄弟倆相差近二十歲,來日隻怕也幫不上甚麼。

故而許久之前,汪淙就盼著父親能收徒,最好收個聰明的,大家也好相互扶持。

“如今看來,老天待我不薄,竟都準了。”汪淙笑道,又自斟自飲吃一杯,“改日,我當往城外還願去。”

說完,秦放鶴也笑了。

外頭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風一吹,雲彩都散成一縷一縷棉絮也似,露出一輪亮閃閃的日頭來。

明亮的陽光灑在水麵上,隨波蕩漾,碎銀似的晃眼,晃得汪淙有些醉了,歪在一旁迷糊起來。

秦放鶴也有些累了,也摘了一片老大的荷葉,甩乾淨裡頭殘存的雨水,鬥笠似的往臉上一扣,又清新又涼快。

船夫尋了一處樹蔭停下,船上眾人都三三兩兩安靜下來,慢慢地,秦放鶴也覺睡意襲來,便這麼斜倚在船舷邊沉沉睡去。

神智遠去的前一刻,他還在想,估摸著殿試該結束了,也不知無疑最後是個什麼名次……

殿試確實結束了,但最終排名卻頗有爭議。

皇帝有最終決定權,但在這之前,也允許朝臣各抒己見。

當下便有人堅持會試時的排名,頓時引來許多人反對。

“一甲皆是寒門,那趙沛點了狀元倒也罷了,可位列第二第三的,並無多少過人之處,容貌亦平平,豈能服眾?”

會試主考官卻反駁道:“寒門艱難,一應不比世家大族,能走到這一步,殊為不易,如此排名,也好彰顯陛下求賢若渴,一視同仁的公正。”

才倒了一個高閣老,任誰都能看出陛下的平衡之心,提幾l個寒門上來,不正是這個理兒L?

國子監祭酒宋大人年事已高,頭發都花白了,聽了這話,便顫巍巍出列,“陛下明鑒,公正,何為公正?公者,大公無私;正者,不偏不倚,且古人有雲,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如此,方為公正。若果然如這般排名,豈非刻意為之,反而有欲蓋彌彰之嫌。”

當下便有許多人點頭,“是這個理兒L。”

宋大人喘了幾l口氣,又繼續說:“況且那孔姿清雖未世家子,孔氏後人,然一應才乾學識做不得假,過往成績,皆是他自己博來,未曾有人刻意關照。若為公允一味打壓,反而失了公允……還望陛下三思啊!”

當下有寒門出身的官員出列,細數一路走來不易。

“……爾等生而有之,豈知寒門之苦?便是二兩保銀都難,走到這

一步,略加照拂又如何?”

有人不服,辯駁道:“縱然出身好,難道還是他們的不是了?誰家不是祖輩父輩一代代拚出來的,便如你我今時今日為官,難不成來日還叫孩子們去經商!”

又有做過武官的私下嘀咕,老子們拚死拚活,可不就是為了子孫後代不拚死拚活!

若殺得遍體鱗傷,闔家隻剩滿桌子牌位,最後朝廷卻用一句輕飄飄的“公正”來搪塞,任由他們的後人苦苦掙紮……那還拚個什麼勁!

到了這一步,已不僅僅是考試名次之爭,公正與否之爭,還涉及到黨派出身之論,故而眾人越說越激烈,唾沫橫飛,爭得麵紅耳赤,笏板掄得虎虎生風,恨不得擼起袖子就要上。

國子監祭酒宋大人眼見著便跪倒在地,伏地大哭,“陛下,考場之上,沒有世家,沒有寒門,有的隻是滿腔抱負恨不得施展,乃是一顆顆報國之心呐,陛下!”

須發皆白的老大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且不說究竟有無私心,到底令人不忍,眾人的爭吵聲都小了。

天元帝歎了口氣,親自下去將他攙扶起來,又加以撫慰,“愛卿一顆忠君報國之心,朕早已知曉。”

宋大人抽抽噎噎謝恩,站到一旁抹淚去了。

天元帝環顧四周,視線落到鴻臚寺那邊,忽出聲道:“孔愛卿,你以為如何?”

這個孔愛卿,自然便是孔姿清之父。

問事情問到當事人親爹頭上,不可謂不尷尬。

但尷尬的隻是本人,旁人,巴不得看熱鬨。

故而話音剛落,眾朝臣便是一靜,繼而齊刷刷扭頭朝那邊看去,等著聽對方作答。!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