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之下,三年一個的狀元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們雖不能中,然身處其間,可親眼見證此盛事,豈不也是一種榮耀和莫大的幸運?
今日之事,可傳世!
狂熱的情緒以驚人的速度蔓延,秦猛眼見不好,與秦山左右護住秦放鶴,另有汪府同來的護院們各處開路,奮力向外擠去。
秦放鶴也怕出現踩踏事件,乾脆以衣袖覆麵,一言不發,埋頭隨眾人往外衝。
期間,無數人尖叫著伸出手來,試圖摸一摸著活著的漂亮的祥瑞。
當然,若能從他身上抓下點什麼來,足可為傳世之寶!
僅僅一瞬間,原本氣氛熱烈的看榜現場越加熱烈,若從高處看下來,活像妖精們聞風而動,發了瘋似的爭搶唐僧肉。
而此刻唐僧肉本人正努力縮小身體,周圍眾人努力遮擋……
回到汪府時,還未靠近便聽得鞭炮震天響,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白霧,大半條街巷都擠滿了聞風前來道賀的舊交、同僚、鄰居。
眾人皆知今日汪府事忙,也不添亂,隻吩咐自家得力的心腹來送過賀禮,不入內便走。
早有汪府的人候在街口,見秦放鶴一行人回來,忙不迭上前磕頭,笑道:“哎呦我的好二爺,瞧瞧,這弄的……”
除秦放鶴,所有人俱都衣衫破碎。
發亂冠斜,秦猛等人臉上、手上都被激動的人群扯出許多紅道子,十分狼狽不堪。
稍後回到家,又有一乾下人來賀喜、磕頭,秦放鶴都叫秦山賞了。
這會兒秦山的外套早被人撕碎,不知丟到哪裡去,露著半邊臂膀,下頭晃蕩著半截抹布似的碎衣袖,他也不當回事,依舊笑得見牙不見眼,抓著銀子、銅板挨個給,“同喜同喜,同喜啊……大家素日都辛
苦了……”
待稍稍散了,劫後餘生的秦放鶴過意不去,朝隨行眾人作揖。
眾人見了,俱都大驚,瘋了似的躲避。
“當不起當不起!”
“六元公客氣了!”
“使不得使不得,折殺小人了!”
這可是天上文曲下凡,豈能與他們凡人見禮?
若當真受了,是要折福壽的!
當下有人笑道:“這算什麼,平日裡我們自己往桌上磕一下子都比這個重些。況且能陪您看榜,實在是天大的榮幸,這回小人出門可有得吹了!”
眾人聞言,深以為然,再看看彼此的狼狽模樣,俱都哈哈大笑起來。
秦放鶴在汪府住了許久,大家都知道他私下裡待人極其隨和,便又大著膽子玩笑,“得虧您提早訂了親,不然啊,隻怕再多幾倍的人護著,也要被搶了去做女婿哩!”
又是一場笑鬨。
秦放鶴跟著笑了幾回,頓覺身心舒暢,又親自掏了銀子打賞,“同喜同喜!”
早有報喜人來過,薑夫人親自賞了,又重賞汪府上下一年月錢,眾人俱都喜氣洋洋。
秦放鶴一路往裡走,耳中便灌滿了賀喜之聲,當真都不帶重樣兒的。
稍後換過衣裳,重新梳洗了,先去拜過薑夫人。
薑夫人喜極而泣,摸著他的臉直說好,又叫他趕緊往董府去。
秦放鶴哎了聲,立刻去了。
世人畏懼董春,可值此大喜之日,也都大著膽子登門道賀,故而雖相較汪府略清靜些,也隻是“略”而已。
誰不知道秦放鶴是董春看中的徒孫?六元開泰,陛下親口承認的祥瑞,若再要遮掩低調,豈不是打陛下的臉?瞧著也虛偽。
故而董春便大大方方叫人放鞭,散發喜錢喜餅。
見秦放鶴來,管事們的臉都要笑爛了,爭先恐後引著他進門。
董芸一家三口也在,難得齊全。就連素日愛拉著臉的董蒼,也罕見的有了笑模樣,看向秦放鶴的眼神活像在看什麼吉祥物。
裡間董春和汪扶風都在上首坐了,秦放鶴上前行大禮,端茶,謝師恩。
“過來,坐吧。”連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董春此刻也眉眼帶笑,還親昵地拍了拍他的手。
“是。”秦放鶴先向莊隱見了禮,這才過去坐了,幾乎與自家師父平齊。
“好小子,”汪扶風高興極了,用力拍著他的脊背道,“真爭氣呀!”
在這之前,雖說眾人都設想過,但畢竟不確定因素太多,仍不敢打包票。
如今親眼見了,那滋味兒,當真難以言表!
“如今你中了,來日成了親,得入朝堂,便是大人,言行更要謹慎,”董春緩緩道,“陛下雖愛你才學,然天威難測……”
他知道秦放鶴與常人不同,故而點到即止,略說幾句,便放秦放鶴去了。
臨走前,還給了個大紅包。
秦放鶴接了。
輕飄飄的,但略有厚度,必然是紮紮實實一遝銀票。
稍後,莊隱、董芸,甚至董蒼也都各有表示。
董蒼給時,眾人望過來的眼神都有些揶揄:
呦,昔日一頂珍珠冠便惹你嫉恨十多年,今兒怎麼這樣大方起來?
董蒼老臉微紅,卻也有些羞惱,冷哼一聲,不理他們。
秦放鶴乖巧謝過,扇形圖的眼神十足真誠,倒是叫董蒼神色緩和不少。
罷了,一筆寫不出兩個董字,這小子起來,於我也有好處……
回汪府歸置紅包時,薑夫人已經將各家送來的賀禮整理出來,其中孔家、陳家、宋家自有單獨給秦放鶴的,這部分便由他自己處理。
其餘交到公中的,其實大部分也都會用到秦放鶴身上,隻是如今暫時收起來罷了。
秦放鶴也是忙得夠嗆,見薑夫人麵上微有疲色,可精神頭卻極其亢奮,便上前與她捶背捏肩,“辛苦師娘,若不得您操持,我指不定要慌成什麼樣兒呢!”
薑夫人失笑,轉身戳了戳他的額頭,“你呀,小機靈鬼兒似的,慣會嘴甜哄人。”
如今秦放鶴日漸長高,薑夫人坐著時,已經不大夠得著了,他便乖乖彎下腰去,任她戳。
薑夫人開懷一笑,又指著那些入庫清單道:“等五月裡你成了親,這些都交給你媳婦去弄,師娘自然可以清淨了。”
娘兒倆說了一會話,薑夫人便道:“得了,這幾日你且有的忙呢,無疑他們也送了帖子來,你趁今日還有點空,且去玩玩。”
秦放鶴哎了聲,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裡,先看了孔姿清等人送來的賀禮,又打開董春等人給的紅包看。
果然是銀票,每張……多少?!
上輩子秦放鶴曾經近距離圍觀過貪官,也聽過見過不少匪夷所思的天文數字,但那些東西,畢竟與自己無乾,聽過也就算了。
可現在……
光董春的紅包裡,便開出麵額一千兩的銀票,共計十張。
嘶~
他相當克製地,小小地吸了口涼氣。
再算一遍。
嗯,克製不住,再吸一口。
一萬兩!
足足一萬兩!
這是什麼概念呢?
按照現在白銀的購買力,簡單粗暴地換算一下,就是後世你出息了,長輩不動聲色隨手甩過來一千萬。
去,拿著花!
秦放鶴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待遇?!
他坐在桌前,看著扇形圓潤排開的十張銀票,油然生出感慨和感動:
啊,師公他老人家,真是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