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口舌之利,終難以服眾,不能長久,此為下策。
不如分而破之,讓秦家村的其他村民主動排斥秦老三,讓他們混不下去。
趨利避害人之本性,都不用秦放鶴特意分化,隻是把態度擺出來,那些人自己就會做出選擇。
瞧瞧,多簡單!
所謂權力,就是可以堂堂正正讓他人臣服於我的意誌,並無力反抗。
這實在是很暢快的事。
何謂掌控權力?
掌者,抓住;控者,使用,如臂使指,即隨心所欲地使用。
你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可稱之為享受的東西全是我給予的,有什麼資格跟我叫板?
他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時代變了,平時如何,他不管,但涉及大事,整個白雲村上下隻允許有他秦放鶴這一道聲音。
不聽,可以。
滾蛋。
秦放鶴這邊輕鬆自在,反觀老村長家裡,一群黃土埋脖頸
子的老漢活像霜打茄子紮堆,蔫兒了。
老村長盤腿坐在炕上,狠狠咳嗽了幾聲,老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瞅著這群混球冷笑,“他那是非梅梅不可,非要扶持一個小丫頭上位嗎?不,他是要立威。”
他是想借機清除掉村子裡所有不一樣的聲音。
還沒怎麼發力呢,你們這些夯貨就一個個自己蹦出來!
腦子呢?
挖出來狗都不吃!
原本白天還跟著秦老三敲邊鼓的幾個大老爺們兒麵麵相覷,也有些後怕,喃喃著說不出話來。
如今想來,到底是他們托大了。
十一郎雖是他們看著長大的,但那孩子自小古怪,也不大愛與人玩鬨,若真論起情分來,待秀蘭那群人倒也罷了,對他們……還真未必有多少。
老村長拉著臉看他們,越看越心煩。
哼,怎麼就出了這麼幾個蠢貨?
來日自己咽了氣,果然把村子交給這些混賬,那都合不上眼!
還不如給梅梅呢!
那幾人一聲接一聲歎氣,更有甚者,乾脆抬手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你說你,怎麼就鬼迷心竅了!”
十一郎如今是朝廷的官兒,弄死他們,豈不跟弄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他們憑什麼以為能像對待彆的年輕人一樣拿捏?
故而這會兒大家都將秦老三那始作俑者排除在外,偷偷來老村長家求救。
剛扇了自己巴掌那人腆著臉道:“實在是一時鬼迷心竅,都是老三他……十一郎素來敬重您老,您老也比我們有經驗,那依您看,他,他該不會真把俺們分出去吧?”
老村長冷笑,“這會兒知道怕了?”
這幾個也不是什麼好貨!
牆頭草!
敲打敲打正好!
可對秦放鶴的心思,老村長也不敢打包票。
離開家幾年,那個孩子變了太多……
又或者,他一直如此,隻不過以前藏得太好。
“你們怎麼就不想想,”思及此處,老村長越發恨鐵不成鋼,“十一郎給你們的還不夠嗎?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可是文曲星君!你們這樣是要遭天譴的!”
建學堂,請老師,修路,弄什麼獎學金,十一郎提前把該做的都做了,把大家的後路都籌劃好了,如今即便真的分了村,處理幾個人,外人也隻會說他們是害群之馬,一鍋湯裡的老鼠屎,說他們不知好歹。
老村長的目光從這幾個人臉上劃過,心道,就你們這幾塊料,也想拿捏十一郎?
呸,雞蛋往石頭上碰!
唉,若十一郎當真要分村,他也無能為力。
有人也漸漸明白過來,“其實梅梅,咳,梅梅也沒什麼不好的,那丫頭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過去幾年,又一直跟著您老理事,衙門也去過幾回……”
但到底是個姑娘,來日老村長撒手,她一個人,能挑起這份擔子嗎?
類似的擔憂,秦山和秦猛也有。
“可讓梅梅上了,她能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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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鶴神色古怪地看著他們,“我說就讓梅梅上了嗎?”
秦山和秦猛一怔。
啊,還真沒有!
秦放鶴親口說一定要扶持梅梅上位嗎?
不,沒有,他隻是公然表態,給了所有人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如果後期梅梅真的能行,那麼外人隻會說他不拘一格用人才,慧眼識珠,為給村子謀福祉,不惜頂住世俗的壓力……雖有些叛道離經,仍不失為一樁美談。
如果不行……也是那姑娘實在不堪重用,親手推選出她來的村民們看走了眼。
實際上所有的壓力,或者說九成以上的壓力,都被白雲村村民和梅梅本人承擔了。
於遠在千裡之外的秦放鶴,有百利而無一害。
下一屆村長之位,必然不可能再落到那些腐朽封建的老貨們手中,沒有梅梅,也會是彆人。
但現在看來,梅梅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若換成任何一個男丁,骨子都會覺得理所應當,天長日久,必生異心,豈不又是一個秦老三?
但梅梅不同。
那個姑娘所能倚仗的,唯有秦放鶴一人。
為了不再落回原地,她勢必會竭儘全力達到秦放鶴的要求。
所以她掌握權力的那天,也就是秦放鶴掌控整個村子,整個秦氏宗族的一天,再無後顧之憂。
一個可以平庸,但絕不會拖後腿的大後方,正是秦放鶴想要的。
他這一次回來,就是要徹底鏟除這個隱患。
夜深了,雨聲漸急,打得房頂泠泠作響,許多樹葉也被生生敲落。
秦猛和梅梅的親戚關係近一些,難免感慨道:“那丫頭野心勃勃,隻怕來日少不得吃苦嘍。”
想上去,並不難,隻是秦放鶴一句話的事。
可想站穩,獲得所有人的真心擁戴,很難!
秦放鶴沒有再開口。
這個村子已然腐朽,想要發展,勢必要撕破沉悶的外殼,讓新風吹進來。
乾部年輕化,勢在必行。
他支持梅梅,就是要讓大家看看,主動才會有好結果。
想要什麼就自己去爭,去搶,從自己人手裡去搶,從外人手裡去搶。
哪有什麼天天往你嘴裡送的道理!
今日的他與秦老三、梅梅三方,便如當日院試的傅芝、方雲笙和昔日秦放鶴。
便如兩軍交戰,一定要有一枚有用的棋子,一定要選出一塊戰場,至於這塊戰場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是人是鬼都不重要。
但今日梅梅與當年的秦放鶴稍有不同:她是主動參戰的。
這麼看來,梅梅被迫立刻作出選擇,一旦失敗,下場絕對會很慘。
似乎有些可憐。
但換個角度來看,她又何其幸運,因為古往今來有野心的女人不計其數,付諸實踐的也不少,但她們唯獨缺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功虧一簣。
而現在秦放鶴給了這個機會,甚至幾乎把這個機會捧到她麵前,就看她能不能接住。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想得到什麼,總要提前付出。
天下沒有無本的買賣,他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這很公平。
便如秦放鶴和汪扶風。
世人都說汪扶風和薑夫人待他如親子,便是董春也對這個徒孫青眼有加,可若他沒有對應的本事,彆說汪扶風,便是早年如周幼青都不會將他放在眼中。
世間所謂一切情感,不過是等價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