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沒有對方邀請,縣學他也是要去的,再者也要見見昔日舊友。
稍後又論些農桑。
聽秦放鶴隱約提及輪作一事,林縣令為難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隻怕下頭農戶一窩蜂起來……”
作為父母官,他自然有權也有能力指導百姓種什麼,可畢竟在這裡做不長久,萬一中間遭遇病蟲害,或是某年突然輪作的作物價格大跌,導致財政難看,這損失……
損失事小,隻怕烏紗不保啊。
說白了,還是有風險,怕擔責任。
秦放鶴便知道他不是那等最具魄力的,也不勉強,胡亂說了幾句話揭過。
左右師公已經秘密派人在各地搞試驗田,他這邊成不成的,倒也沒什麼要緊。
再說吧。
晌午秦放鶴留林縣令一道用過便飯,又去村學視察,順勢讚了幾句,著實叫那王先生並一乾學生受寵若驚。
許多地方學堂也兼職育兒堂的職責,對白雲村村學中男女皆有的情況,林縣令也不意外。
路過梅梅桌邊時,見這個小姑娘不似尋常鄉間孩童怯懦畏縮,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倒有些意思。
他甚至還停頓了下,對秦放鶴笑道:“這個小姑娘,似乎有些麵善。”
梅梅先看秦放鶴,見他似有鼓勵之意,便行禮回道:“回大人的話,民女略識得幾個字,平時也常幫老村長往縣衙跑腿兒。”
口齒清楚,落落大方,不錯。
林縣令聽罷,笑著點頭,“這就對上了,早前本官就聽下頭的人說有個小姑娘年紀不大,腦子卻活泛,怪稀罕的。有幾回各村交稅交糧食,你是不是也去衙門了?”
白雲村的田地免稅,但還有彆的幾樣固定稅種卻是免不了的,所以也要定時往衙門去。
收稅收糧乃一年之中有限的幾件大事,林縣令初來乍到,十分謹慎,故而都親自到場督察。當時應該見過梅梅,隻是沒怎麼往心裡記,這會兒見了,才覺麵善。
梅梅點頭,“是。”
老村長年紀大了,眼睛有些花,算術也不大好,一乾事情都是她跟著做的。
林縣令又順勢讚了兩句,見秦放鶴並無不快,更道:“貴寶地想來也是彙聚靈氣之所,人才不少啊。”
秦放鶴笑道:“過獎了。”
又對梅梅道:“還不謝過林大人?”
梅梅一怔,突然意識到什麼,心頭突突直跳。
這是縣太爺!
是章縣最大的官兒!
可能自己一輩子能同縣太爺說話的機會,就今天這一遭了!
她當下把心一橫,向外一步橫出來,撲通跪到地上磕頭,“謝縣太爺誇讚,民女愧不敢當,隻想著得陛下教化,來日也能為鄉親父老儘心儘力就知足了!”
林縣令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先是一愣,繼而大笑,“儘心儘力,好好好,是個有誌氣的。”
怎麼有誌氣,怎麼為鄉親父老儘心儘力,他不在意,隻要不鬨事,保證自己與下一任順利交接,怎麼都好。
第二天,齊振業終於帶著家眷來了。
秦放鶴見麵就上去給了一拳,笑罵道:“怎麼,非要我去請還是登門拜訪?”
又低頭逗妞妞,“還認得我麼?”
小姑娘歪頭瞅了他一會兒,咧嘴一笑,“小秦叔。”
翠苗也抱著剛得的孩子在旁邊行禮問好。
秦放鶴忙請她起來,笑道:“嫂子快彆這麼著,一家人,何需這樣外道。”
又看孩子,問叫什麼名字。
見他神態說話一如往昔,翠苗也鬆了口氣,跟著笑,“禮不可廢,咱們先論了國禮,再論家禮,餓心裡也踏實。”
小孩子不怕,妞妞就在地下拽秦放鶴的衣角,小聲告狀:“餓弟剛生出來可醜,都擠扁了,皺巴巴的,不過現在也好看……”
翠苗和齊振業都聽得頭大,慌忙叫她住口。
秦放鶴哈哈大笑,親自拿了表禮與兩個孩子,就聽齊振業扭捏道:“嗨,早想來,餓隻怕你不得空,也,嗨,也沒臉見你。”
跟著出去了一趟,本來信心十足下場,誰能想到呢,竟然又倒在最後一步。
秦放鶴失笑,“這種事,急不來,我看了你的卷子,火候已到,下科必中。”
天分的差距,還真不是三年幾年的努力就能彌補的,輸給高程,不冤。
齊振業聽了,美滋滋點頭,“行,餓聽你的!”
舊友重逢,十二分歡喜,當晚齊振業和秦放鶴徹夜長談,各自說起近況。
得知孔姿清和趙沛等人俱都適應了官場,漸漸有些施展的意思,齊振業欣慰之餘,也有些著急,想著下一屆無論如何要全力以赴,不能被朋友們拉遠了。
交友貴在交心,可若隔得太遠,經曆不一,日子久了,情分也就淡了。
在白雲村忙裡偷閒歇了兩日,齊振業一家先帶著樂不思蜀哇哇大哭的妞妞回去,秦放鶴也準備了講學內容,隔日往縣學而去。
上到山長,下到各班同學,如何盛情暫且不提,秦放鶴一連講學三日,吸引了本地外地無數學子來聽,熱鬨非凡。
講學過後,他又單獨找了高程和肖清芳,如此這般開導一回。
談話內容,外人不得而知,隻是秦放鶴離開之後,消沉多日的肖清芳終於重振旗鼓。
八月中,秦放鶴安排好家鄉諸多事宜,正式啟程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