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董蒼的脾性,他沒有直接道謝,隻是日後再見到董蒼時,也比以往更親近,倒把後者惹得渾身發毛,時時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憋著壞水要害自己……
有下頭的人提議給小姐去城內外幾家知名的廟宇道觀,弄個寄名鎖,供奉點香油什麼的。
阿芙卻不大感興趣,轉頭對秦放鶴道:“往日我也常去廟裡敬香拜佛,看那些和尚一個個無不肥頭大耳、滿麵紅光,過得可比下頭平民百姓好多了,眼裡口中全是功名利祿,何曾真正跳脫紅塵世俗之外?
且名下又有田莊,還不必納稅,那些個廟宇也俱都金光璀璨,修飾得好似殿堂寶閣一般,奢華太過,反失了真心。
如果真有滿天菩薩神佛顯靈,還要這朝廷治國做什麼?我卻是不信這個的。”
秦放鶴撫掌大笑,“知我者,阿芙也。”
他雖是天外來客,卻也不信什麼因果報應、三世輪回,相較之下,還是覺得平行空間這種科學理論更靠譜。
若果然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何須人間律法朝堂?
於是夫妻二人便單獨拿出一筆銀子,接濟城外孤苦。
這才是真正的救苦救難。
晚間阿芙叫白露念禮單子,特彆一點的就單獨挑出來記下,預備將來對方家裡有什麼節慶時,加倍回回去。
“呦,這不是那什麼高麗王子?”白露念了個人名,驚訝道。
家裡的主子常論政事,她們這些丫頭長期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
阿芙看了,還真是,又問秦放鶴,“日間我帶著阿嫖去前頭見禮時,怎沒瞧見他?”
秦放鶴正趴在炕上,拿著個布老虎逗弄阿嫖,聽了這話便道:“他不方便來。”
王煥這些日子一直在太學讀書,還真有幾分好學生的模樣,但消息也頗靈通。
得知阿嫖要滿月了,還特意打發人送了幾樣禮物來。
不是什麼貴重的,乃是幾隻高麗貴族女孩子們常玩的精致彩球,裡麵裹著銅鈴,晃動時叮當作響,頗受孩子們喜愛。
秦放鶴領情,禮貌性地回了一份請帖,然後王煥也禮貌性地借口回絕了。
雙方都知道王煥不適合在這種場合出現,但都給對方留了足夠的體麵。
阿芙聽了,點點頭,叫人將已經仔細檢查過的彩球拿來看,“倒是有些意思。”
嬰兒視力差,會本能追逐這種色彩鮮豔的有聲響的玩具,阿嫖果然喜歡。
秦放鶴笑笑,抓著逗阿嫖玩了會兒就丟在一旁,“叫針線房的人照原樣多做幾個,鈴鐺用銀的,做好後布料部分用開水煮過,曬乾了再組裝。”
防人之心不可無,且外頭來的東西不知經了幾道手,全是細菌,小孩子又喜歡往嘴巴裡塞,還是自家消毒過的用起來放心。
至於王煥麼,確實是個聰明人。
但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這樣聰明,就更不能放他回去了。
大祿不需要聰明的藩國
國王。
或者說,根本不需要什麼高麗藩國。
阿芙出了月子之後,趙夫人就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邊,主動搬去了城外莊子上。
對外給出的解釋是想替兩個女兒和外孫女祈福,誰也挑不出刺兒來。
正如趙夫人所言,宋倫酷愛麵子,斷然不會在這方麵落人口實,於是不僅不戳穿,反而幫著打圓場。
秦放鶴知道後,雖沒說什麼,卻也隔三岔五打發人往那邊送點東西。
趙夫人每每接了,都是感慨萬千。
東西不在多少貴賤,單看心意,好叫外人知道,他秦放鶴是敬重這個丈母娘的。
如此一來,即便她常年不回城,也無人敢輕慢。
家裡有了孩子,日子就充實多了,不知不覺,又是一年雪落。
多年交際,往來的人家越發多了,難免要分個親疏遠近,秦放鶴就想著,親手做點年貨給一乾親朋好友,表表心意。
這日休沐,他就抱著阿嫖,帶著阿芙,一家三口上街逛去。
阿嫖半歲了,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時候,頭回跟爹爹媽媽出門,興奮得不得了。
小姑娘臉蛋圓鼓鼓的,腦袋上扣著厚實的虎頭帽,忽閃著一雙大眼看所能看到的一切。
啊,人!
好多人!
好多聲音!
好香!
但凡她感興趣的,秦放鶴便停下腳步,耐著性子解釋,“這是麥,地裡長出來的,你爹爹媽媽素日吃的饃饃、湯麵,便是這個做的……”
阿芙聽了便笑,“她還小呢,說這些也聽不懂。”
“多說幾次,也就懂了,”秦放鶴笑道,“等來年開了春,暖和了,我帶你們出城下地去!朝廷賜下來的田莊,咱們還沒去看過呢。”
總不能養得孩子五穀不分,禽畜不認。
要接地氣,光著腳丫去田間地頭踩一踩,小孩子才能長得結實。
一家人正說笑,秦放鶴隨意一抬頭,眼角餘光卻瞥見前方酒樓二樓的包間裡露出來幾張側臉。
嗯?
這幾個人,什麼時候湊到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