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去衙門,得知汪扶風有事臨時加班,秦放鶴就主動替了同僚的班,夜裡借口給師父送飯開小灶,師徒倆找了個犄角旮旯吃飯,表麵上家長裡短雲淡風輕,暗地裡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對於金汝為私下的行動,汪扶風不是不知道,隻是暫時問題不大,秦放鶴自己也能處理了,所以並未插手。
可聽說了白雲村那邊的事後,臉色就有些不大好了。
“你小子也算機靈,”對弟子的未雨綢繆,汪扶風毫不吝嗇的給予肯定,“那個姓林的,可用嗎?”
他問的是是否可用,而非可信。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林縣令拉到自己陣營來。
秦放鶴往嘴裡扒了兩勺米飯,“在不涉及立場,不發生陣營衝突的前提下,可以利誘之。”
說白了,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兒,擔乾係的事兒,彆想指望。
汪扶風瞬間了然,不免對比起來,難免有點嫌棄,“同樣是章縣縣令,他可差得周幼青遠了!”
秦放鶴失笑,“那是自然。”
天下隻有一個周幼青。
他前半生不順,也不是多麼大膽,敢另辟蹊徑的人,但是後期認準方向之後,就迅速權衡利弊,敢以七品之軀當眾對抗傅芝。
也正是這份膽量,讓汪扶風願意為他奔走,方有今日之周幼青。
“不過現任清河知府顧雲五膽大心細,人也算乖覺機敏,”秦放鶴想了想,“昔年我返鄉時,就曾想求見師公,求見不成也未泄氣,這兩年一直與我書信往來,三節六禮不曾落下,分寸也算拿捏得當。去歲清河府政績評審我也曾看過,他得了優,也算有點手段。”
簡單來說,能力及格線以上,有意投靠,可用。
汪扶風吐出嘴裡的醬鴨骨頭,點頭,記下這個人名。
“說起清河府,之前你那個朋友,姓齊的,明年可能中麼?”
來年就是三年一度的鄉試了,同時下場的熟人不少,師兄汪淙自不必說,章縣也有肖清芳和齊振業。
秦放鶴點頭,“如無意外,應該可以。”
知府顧雲五是自己人,自然不會發難,而後期朝廷派出監考官等,他們不敢說完全指派,起碼能保證不放政敵過去。
如此以來,外部乾擾全無,全憑本事,應該問題不大。
“不過……”秦放鶴略一遲疑,還是選擇實話實說,“有嘉於讀書一道天分有限,隻怕此生止步於舉人,會試結束後,我想薦他去周幼青那邊曆練。”
對齊振業而言,以舉人身份從小官做起明顯更實際一點。
且二人本就相識,可免相互猜忌利用。
那周幼青所在的遠東州距離齊振業的老家不遠,兩邊加起來就算是錢權皆有,既符合異地做官的條例,還可以相互照應,達到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無論是對齊振業和周幼青本人還是董門而言,都是最有利的。
當年
汪扶風也見過齊振業,知道他的斤兩,對這個安排沒有異議。
“他出身商籍,如今家裡還做著買賣,莫說學問不濟,便是能中進士,日後也是個隱患……如此甚好。”
齊家有錢,這一點很好,但同時也不那麼好。
“至於你說的那個數術狂人……”汪扶風想了一會兒,沒有下文,秦放鶴便在旁邊出聲提醒,“高程。”
“嗯,高程,”汪扶風道,“就是他,讓他這塊兒彆丟了,來日有大用處。”
眼見著陛下有對外用兵的意思,尤其是海軍,接下來幾年必有大擴建。
這又涉及到遠洋戰艦、武器改良等,實為重中之重,非有真才實學者不可為。
其實無論是董門還是天元帝,都不太想再啟用盧實,因後患無窮。
但這方麵的人才缺不得,盧家父子正因為深知這一點,所以仍有勝券在握之感。
如果不想受盧實牽製拿捏,就必須有能頂替他作用的個人或者團體,這也是天元帝近期格外關注國子監算學科和工科的緣故。
師徒二人邊說邊吃,最後又回到程璧身上。
“他的事,我已有了一點眉目,你且先按兵不動,不必管他。”
汪扶風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靜,仿佛在說明天吃什麼一樣簡單,但秦放鶴知道,暗處要有大事發生了。
可能會流血。
說完了,汪扶風突然瞅著秦放鶴笑了聲,“怎麼,不忍心?”
“不是,”秦放鶴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慘慘的牙齒,“就是想讓下頭的人做得利索點。”
既然入了這一行,打從第一天起就該做好隨時可能去死的準備。
不是彆人死就是自己死,相較之下,秦放鶴還是比較想讓彆人死。
跟師父溝通完後,秦放鶴的心事就去了大半,麻溜收拾了餐具要走。
“那個,”汪扶風叫住他,一邊剔牙一邊老神在在道,“今兒的醬鴨子不錯,鹹甜適口,皮脆,肉也筋道,趕明兒再做。做好了直接送家裡去,你師娘一準也愛吃了下酒。”
秦放鶴:“……哎。”
你是真怕我閒著呀。
臘月二十休沐,不等康宏設宴,秦放鶴就在家裡整治了一桌小菜,單獨請了趙沛和孔姿清來。
齊振業、汪淙得明年才來,高程又有點對外交流障礙,如今京城同輩之中,關係最為親密的就是他們三個了,可謂無話不談。
趙沛來時,手裡還提著一隻相當肥碩的兔子,興衝衝道:“來來來,一並著人料理了,烤了下酒。”
正抱著阿嫖玩的孔姿清見了,倒有些稀罕,“從哪裡來的?”
秦放鶴上來接了兔子,轉頭吩咐人去料理。
趙沛撣去肩頭雪花,脫了外頭大衣裳,邊洗手邊笑,“早起我出城騎馬練功,回來的路上,路邊就冒出來這隻蠢物,吃我一棒子敲死了,可不是給咱們助興來的?”
洗完了,他又把雙手在火盆上烤
了一回,待寒氣散儘才過來逗弄阿嫖,“喲,瞧瞧咱家大姑娘,幾日不見,小臉又圓潤嘍!來,給伯伯抱抱!”
幾家私下常往來,阿嫖也不認生,由得趙沛托著往空中舉了幾下,興奮得小胖腿亂蹬,一腳踩在趙沛臉上。
趙沛哈哈大笑,滿口讚賞,“頗有氣力,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孔姿清往嘴裡丟了塊鹵味,白了他一眼。
這廝就是逮誰就想抓誰練武。
不過還彆說,沒準子歸真能同意!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見秦放鶴挑簾子進來,“那感情好,等再過幾年我就叫她拜你為師,你可得把壓箱底兒的功夫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