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走鏢是真的拿命換,說不得就有些過人的江湖經驗;且又少不了同地方官府打交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還能換趙家人一句好,就證明那對母女人情往來也要的。
這樣的人給阿嫖做老師,秦放鶴放心。
再說兵器,棍不同於彆的,威力頗高,但殺傷力不足,選擇修習棍法的人大多心懷慈悲,殺性不大。
而棍加槍頭又可為槍,二者頗有相同之處。
槍乃兵器之王,馬戰步戰都使得。
“既如此,就拜托了。”秦放鶴道。
趙沛點
頭,“既如此,我先托人打聽打聽,看她們娘兒倆現居何處,可還坐著館……”
三人說了一回,眼見天色不早,秦放鶴便起身告辭。
“出門前說好了陪家人用飯,你自己好生養著,我先去了。”
孔姿清點頭,又看趙沛。
後者就有點遲疑。
這會兒說也不留下用飯的話,那就要同秦放鶴父女一起出門,沒有孔姿清在旁,多少有點……
結果不等他開口,孔姿清就乾脆利落送客,“你也去吧。”
趙沛:“……”
你就差這一頓飯?!
孔植代父送客。
出去的路上,趙沛和秦放鶴一改方才當著孔姿清暢談的模樣,一言不發。
一直到了門口,阿嫖自己爬上馬車了,秦放鶴和趙沛還在下麵站著,也不說話。
秦放鶴瞧著他倒像是心裡憋著事兒的樣子,略等了等,眼見沒有下文,索性拱拱手,“就此彆過。”
“高麗的事,農研所、工研所的事,都是你的手筆?”趙沛忽然在他身後問。
兩人都很明白,農研所也好,工研所也罷,其實都不重要。
秦放鶴轉過身去,不答反問,“怎麼,慕白兄又有高見?”
雖是笑著問的,可他眼底卻淬著涼意。
趙慕白又如何呢?
百年大計,事關國策,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趙沛苦笑,“若我阻止,你也要殺我麼?”
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也不差自己這一個了吧?
秦放鶴搖頭,“不,我會讓你明白你所謂的堅持,不值一提。”
我不會殺你,但會讓你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然後親眼看著這個世界風雲變幻,親眼見證自己三觀的坍塌,餘生沉浸在無限悔恨之中。
趙沛歎了口氣,“聊聊吧。”
秦放鶴倒是有些意外。
對方,似乎變了一點。
趙沛還是騎馬來的,秦放鶴也不上車,跟他在路邊並肩而行,車馬都在後頭慢慢走著,吱呀,吱呀。
“月前,下頭轉過來一個案子,”趙沛緩緩道,“是南邊一個小漁村來的……”
一般來說,各地的案子自有各級衙門處理,除非死刑或懸案大案,等閒倒不了三法司。
而這起案子,就是死刑。
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小漁村,跟無數個彆的漁村一樣,生活在那裡的人們以打漁為生,偶爾有水性好的人,還會下海摸珠。運氣好的話,一日冒險摸上來的海珠,就夠換一家人一整年衣食無憂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大家發不了大財,卻也沒餓過肚子,都很知足。
然後有一天,倭寇來了。
他們登岸後便四處燒殺劫掠,有反抗的一概殺死,女人們則更慘……
“被抓走的女人大多沒能活下來,有的被生生折磨致死,有的拚著一口氣自儘了,”說起這些卷宗上的話,趙沛的語氣說不出的消沉,“但有個叫阿蘭的女人,幸運地活了下來,並輾轉找到了幸運的漁民們。”
秦放鶴看了他一眼,“真的是幸運麼?”
趙沛沉默片刻,搖頭,“不是。”
阿蘭沒有迎來渴望的安慰和安撫,所有人都有以一種混雜著震驚、排斥和近乎恥辱的眼神看著她,推搡著她:
你怎麼還敢回來?
你怎麼,還有臉回來?
但不管怎麼說,阿蘭實在走不動也撐不住了,有幾個好心人暫時“收留了”她,又丟給她食物。
原本想著,阿蘭或許會這樣死去,但“事與願違”:
這個女人求生的欲\\望異常強烈,她竟憑借一點臭魚爛蝦和雨水,活了下來!
那麼多人都在指指點點,阿蘭的婆婆和男人每日用各種可怕的言辭羞辱她,“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還敢回來?”
“你已經不乾淨了啊,這是讓人戳脊梁骨啊!”
“但凡有點廉恥,當日你就該投海死了!”
可阿蘭不想死。
她隻是不明白,不是她的錯啊。
朝廷沒攔住那些倭寇,男人們也沒攔住,我隻是想活著,有錯嗎?
年複一年,漫長的辱罵還在持續,終於有一天,阿蘭崩潰,趁著夜色,殺死了婆婆和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