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嫖猶豫了下,到底還是乖乖過去,也學著他的樣子,胡亂坐下。
爺倆安靜地坐了會兒,阿嫖就聽秦放鶴來了句,“這裡沒有彆人,要不要哭一哭?”
一句話,就把阿嫖的眼淚招出來。
她眼中迅速蓄滿水光,哇的一聲,紮到秦放鶴身上放聲大哭起來,“我不服!嗚嗚!我,我努力了這麼久,憑什麼,憑什麼呀!”
其實很早以前,父親就曾告訴過她,這個世道對女子不公,她選的這條路,會很苦。
阿嫖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堅強,也覺得能忍受那些常人難以忍受的苦難,就像曾經的父親、母親那樣。所以她犧牲了好多東西,花費了數倍於同齡人的精力學本事,文的,武的……
但當這一日真的到來,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好難啊,真的好難!
哪怕技不如人,她認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連公平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我不服呀!
秦放鶴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拍著小姑娘的脊背,幫她梳理亂
糟糟的頭發,感受著身上的衣服,被迅速打濕。
哭吧,哭吧。
哭不能解決問題,但難受的時候,也是要哭一哭的。
阿嫖哭了半日,哭得眼睛腫了,嗓子也啞了,這才爬起來,“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阿嫖,”秦放鶴幫她抹抹眼淚,歎了口氣,“爹的乖乖,受委屈了。”
他可以做很多事,救很多人,但可能窮極一生,都沒辦法幫自己的女兒討一個真正的公道。
我的女兒啊,她明明這樣優秀。
阿嫖笑了幾聲,眼淚又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嫖的情緒慢慢平複,一邊用冷帕子捂眼睛消腫,一邊問:“爹,我真的有機會嗎?”
再過幾個月,她就十一歲了。
秦放鶴可以在外麵騙很多人,但唯獨不會騙自己的家人,哪怕是現在。
“可能有,但會很難,很渺茫,很危險。甚至可能你努力過後,依舊失敗……阿嫖,你可以選擇繼續,但同樣擁有放棄的權力。”
好難啊,阿嫖想著,難到她不止一次想過放棄。
但如果可以成功呢?哪怕是千萬分之一的機會,萬一成功了呢?
就像交趾女帝陳芸,在此之前,不也隻是一枚棋子嗎?
而天下芸芸眾生,誰又不是棋子!
“我想,”小姑娘放下手帕,露出依舊紅腫,卻帶著堅定的眼睛,“我想我可以再堅持一下。”
她第一次主動向芳姐告了假,芳姐懸了幾天的心終於落下,親自來看她的胳膊,又是心疼又是好氣。
“你呀,真是跟老爺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彼此相伴五年,便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芳姐早就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把阿嫖當成自己的妹子。
“果然麼?”阿嫖眼睛一亮,“我果然像我爹娘麼?”
“我看人還有錯兒麼?”芳姐笑道。
阿嫖就高興得在炕上打了幾個滾兒,又問芳姐,“師父,你說,以後我當大將軍好不好?”
芳姐想也不想就點頭,“自然好。”
說完,她也跟著想起來,笑嘻嘻道:“若你當大將軍,我就當副官,當親兵!”
“你真好!”阿嫖摟著她的脖子,“可是,外頭的人都說女人不能做大將軍。”
“呸!”芳姐啐了口,渾不在意,“聽外頭那些人嚼蛆!外頭的人還說女人不能當鏢師呢,我跟我娘還不是做了?打得多少男人跪地求饒,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的。還說什麼女人走鏢,不出一年保準死,呸,我們娘兒倆現在還活得好好兒的呢!”
阿嫖笑得暢快極了,“好極了,實在是好極了!”
芳姐從小跟著母親在外走鏢,簡直比世人都野,非但不阻止,反而還幫著出主意,“依我說,你也該養些親兵才是……”
接下來的幾個月,阿嫖果然央求阿芙去外頭選了些十歲上下的女孩子,都喂飽了
,日日操練起來。
阿芙明白她的心思,且不說成不成,日後如何,隻要女兒重新振作起來,她都認了!
阿嫖突然變得好忙,比以前更忙,也吃得更多!
她甚至沒什麼工夫與朋友玩了。
而孔植,也因為種種原因,一直不敢見她。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過了年,到了天元四十三年二月初九,孔植要南下前往章縣。
他沒有單獨再通知阿嫖,也沒有問誰,可真到了城門口時,仍忍不住眺望,希望好朋友能來送送自己。
明年縣試,再有院試、府試,上學,我們可能要有好幾年見不到了呀!
你,真的不來送送我嗎?
可等了又等,馬車上都插滿了親友親手掐的柳枝,孔植仍沒看見想見的人。
“少爺,吉時都快過了,該啟程了。”長隨小聲提醒道。
“哦。”孔植又不死心地往城內看了眼。
還是什麼都沒有。
秦放鶴不說話。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張,哪怕是親爹,他也不想強迫女兒做不想做的事。
孔姿清拍拍兒子的肩膀,“人生嘛,難免有遺憾,來日寫信吧。”
“嗯。”也隻好如此了。
少年吸了口氣,再次拜彆親友、師長,依依不舍地踏上馬車。
車輪嶙嶙,吱呀呀遠去,送行的眾人正要轉身離去,忽聽得城內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飛速逼近,“噠噠!噠噠!”
緊接著,火紅的駿馬載著少女飛躍而出,經過秦放鶴等人身邊時,平地卷起一陣旋風,“爹娘好,伯伯伯母好……”
聲音尚未落下,便已隨著主人遠去了。
“少爺少爺!”跟著孔植的長隨聽見後方傳來的馬蹄聲,瘋狂拍打車壁,“好像是秦姑娘!”
孔植嗖一下從車窗探出腦袋去,卻見來人並不奮力追趕,隻在原地停下,勒住韁繩兜了幾個圈子。
馬兒奮力吐著鼻息,阿嫖伸手拍拍它的脖子,衝漸行漸遠的馬車大聲喊道:“你要是考不上,我親自過去砍了你!”
能考的人卻考不上,乾脆彆活啦!
眾長隨聽得瞠目結舌,孔植卻噗嗤一聲笑了。
“少爺,要停車嗎?”
“不必了,”孔植笑笑,奮力朝後麵揮手,同樣大聲喊道,“我會的,我一定會好好考的!”
少男少女聲音清脆響亮,驚起陣陣飛鳥,迎著東升的日頭,撲簌簌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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