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9 章 落定(十一)(2 / 2)

生我者父母,育我處為家。

家,又有大小之分,小家便是父母親人,大家呢?

昔日我外出趕考,鄉試時奔赴省城,便覺得小家所在的州縣為家;後來赴會試,又覺小家所在省府為家……

當下大祿興旺,諸國來賀,坊間市井多有番人聚居,聽他們說,回國便是回家。

所以不同的處境下,家的意義截然不同,往小了看,有親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往大了看,一國便是一家。

如此說來,它們也如士農工商一般,並非一成不變的。

“又是什麼構成了國和家?”秦放鶴繼續問。

冉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四處求學的那段時光,麵對無數未知,雖難免茫然,卻有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托著他前行。

親人構成小家,小家構成大家,所以……

“是人。”

他喃喃道。

是百姓,是看似最平平無奇,最可有可無的芸芸眾生。

霎那間,冉壹的腦海中卷起風暴,一撇一捺寫就“人”,如此簡單淺顯。緊接著,無數個“人”自四麵八方而來,自最高遠的天空、最幽深的地下而來,瞬間集結,不斷堆壘,先是“家”,然後是“國”……

“……陛下施以仁政,乃有百姓安居樂業。”看著下麵坐的幾位皇子,秦放鶴如此講道,“諸位口中所食之糧、身上所穿之衣,皆出自百姓。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內閣六人輪流為諸位皇子授業,在此之前,內閣還專門開了個小會,主題就是授課內容。

所有人的時間都很寶貴,所以一定要講究高效,而高效的前提就是避免重複。

所以大家都把自己的專長列出來,相互綜合參考之後,確定了大方向。

而秦放鶴作為首輔,偏重“打地基”,簡而言之,要學做皇帝,先學做人。

對古代統治者而言,最簡單的就是高高在上和殘暴,根本不用教,所以他的中心主旨就是“仁”和“德”。

大部分皇子接受良好,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其中也不乏刺兒頭。

“先生!”二皇子聽了半日,頗為不讚同道,“自古君臣有彆,官民有彆,這難道不是他們應該做的嗎?”

怎麼聽先生的意思,是要讓那些百姓騎到我們頭上來?

此言一出,課堂內有片刻躁動,有的皇子下意識看向秦放鶴,似有不安,有的則微微頷首,顯然對自家兄弟的言論深以為然。

秦放鶴不動聲色觀察者所有人的反應,各自對號入座。

很好,你,你,還有你,永遠也不要妄想染指那個位置。

老話說得好,三歲看老,本性難移,在座眾人何止三歲?三觀已然定型,扭不過來了。

不知內情的世人很容易便會被秦放鶴的微笑麵具迷惑,以為他性情和善,其實,恰恰相反。

如果

允許,在個彆領域,秦放鶴其實是最沒有耐性的。

人生太短,他的時間太少,也沒有什麼特殊情結來專門感化壞坯子……能學就學,學不好趕緊滾蛋出局。

好在盛和帝比較能生,迄今為止,三歲以上的健康皇子就有足足七位。

這很好。

畢竟就算下一代的皇帝隻能充當吉祥物,他也不希望推一個蠢貨上台……

才回內閣,裡麵正在交談的幾人便迎上來,“閣老。”

“什麼事?”秦放鶴裹著一身寒氣進來,見狀摘了帽子問道。

外頭冷得厲害,宮中又不能隨意跑動,隻能慢悠悠走,這會兒露在外麵的麵皮都凍僵了。

室內溫暖如春,乾燥的熱氣撲麵而來,癢癢的。

早有內侍接了他的帽子,小心撣去塵土,放到一旁的帽架上。又有人準備好熱水、香胰子和手巾,並潤膚的香脂,秦放鶴自己挽起袖子,過去洗手。

趙沛才要開口,卻又盯著他的臉瞅了一會兒,瞧著好像多了幾分戾氣……是我的錯覺嗎?

覺察到他的視線,秦放鶴飛快地閉了下眼睛,下一刻,就變成了世人熟悉的“微笑閣老”,“慕白?”

趙沛忽然打了個寒顫,“啊,哦,方才太學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有太學生對番人不滿,聯合上書,如今乾脆鬨起來了……現任祭酒處置不當,被言官彈劾……”

他一行說,秦放鶴一行聽,不待說完就理順前因後果。

簡單來說,就是自盛和元年年末開始,許多國家的使團來訪,其中有很多王室成員、貴族和學者希望進入太學深造。

外國使團成員入太學是慣例,以前不是沒有過,曾經的高麗王子、後來的高麗王,如今的塚中枯骨王煥,就曾是代表之一。

但問題是,這一次的人數太多了,又有幾位大國的王子、爵爺的,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跟本國學生“混養”。

謹慎起見,太學就單獨分出來一個科,把那些外賓一股腦塞進去。一來方便管理,二來也容易保障安全,三來,也能有效防止間諜活動。

如今也不過盛和三年初,許多意想不到的矛盾卻開始浮出水麵:

先有本國學子質問朝廷,憑什麼專門為那些外來學子準備老師、住處?

“外國貴族便高貴了麼?放眼我太學之內,多有王侯貴胄、世家子弟,誰差什麼了?”

為表誠意,給外賓上課的都是當世大儒,可大儒們精力有限,既然要顧及番邦學生,能分給本國學子的時間自然就少了。

很多學生對此感到不滿。

殺雞焉用牛刀?就那些蠻子,他們好些連四書五經都沒讀熟,隨便個舉人去教導便綽綽有餘,憑什麼勞動名師?

再說,他們要麼是寒門數十年苦讀考進去的,要麼也是各家祖宗蔭庇進去的,都不容易,圖什麼?

如今好不容易進到太學,本是滿心歡喜,卻突然被告知,啊,你們夢寐以求的名師們要去給蠻子啟蒙了!

如此巨大的落差,誰都受不了。

“而那些蠻子,”侯元珍顯然對那些人頗有意見,以至於張口就是蔑稱,“也不安分,沒幾個真心向學的!”

真想鑽研漢學的有幾個?真當他們看不出來嗎?

話裡話外,不都盯著蒸汽機、橡膠車輪?

太學生多心高氣傲,天不怕地不怕,本就有怨氣,可巧前幾日兩邊因為爭搶馬球場起了摩擦,推搡之際引來太學的幾位教授,那幾人竟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求他們謙讓……

都不用聽,秦放鶴就能猜到後麵的,當即把熱手巾往銅盆裡一丟,“可有傷亡?”

“亡倒沒有,”趙沛說,“旁的麼,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在所難免。”

鼻青臉腫自不必說,還有頭破血流的,磕掉門牙的,不勝枚舉。

其中就有三國皇室成員被卷入其中,自然驚動了盛和帝。

秦放鶴皺眉,卻沒急著說話,先抬頭望右手邊的空座上看了眼。

趙沛了然,“事急從權,方才你不在,陛下急召尤閣老和傅閣老商議對策去了。”

“傅閣老什麼意思?”秦放鶴問。

趙沛猶豫了下,“罵了句。”

秦放鶴就放下心來,“叫下頭的人拿我的帖子,先安撫好本國學子,有傷的治傷,有病的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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