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陣鈴聲響起時,太宰治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他身邊的,是異能力「詛咒草人」製作出來的屍體,而真正的瑛司——太宰治下意識的去看了一眼落在草地上隻有他巴掌大的小小草人。
隻有等到屍體消失,那小小的草人,也就是真正的瑛司才會醒來。
太宰治看了一眼來電人,平靜的接起了電話,“安吾先生,我在和你說好的地方等你,麻煩你過來……將瑛司帶回去。”
“放心吧,我不會亂動的,現在外麵到處都是找我和瑛司的人吧?我可不會在這種時候隨意走動的。”太宰治輕笑著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而當他鳶色的眼睛看向了某個方向時,他嘴角的笑意收斂了幾分,“……不過,可能要拜托你快點帶人來了,我這裡,稍微遇到了點麻煩。”
在太宰治的視野裡,頭戴黑色禮帽、身披黑色西裝外套的少年正緩步想他的方向走來。
太宰治無視了電話那頭阪口安吾焦急的呼聲,隻是平靜的說:“那就先這樣了,安吾先生。”說完,他就將電話掛斷了。
而也是在這時,赭發少年的周身範出了紅光,他猛地向太宰治所在的方向衝了過來,但目標卻不是攻擊太宰治,而是直接撲向了倒在地上已經沒有了氣息的“柊瑛司”。
他幾乎是手忙腳亂的將“柊瑛司”從地上抱了起來。
的確,在聽到了旋渦瑛司其實是被官方勢力派來的臥底這一消息後,中也經曆了人生的至暗時刻,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到看到資料後的情緒失控,再到主動請求森鷗外將抓捕行動交由他來負責,短短一下午的時間,他的人生便再次經曆了新一輪的衝擊。
……他需要的是答案,他要瑛司親口告訴他的答案。
在察覺到了懷裡的人沒了氣息後,他猛地抬頭看向了太宰治,“太宰——!他怎麼了!”
“看不來嗎?當然是死了。”太宰治笑吟吟的說道。
緊接著,便是中原中也迎麵揮來的拳頭,而就在那拳頭與他的鼻尖隻差分毫之際,他才不鹹不淡的開口補充道:“……假的。瑛司還活著。”
於是,這拳頭便堪堪擦著他的鼻尖停了下來。
“……你說什麼?”
取而代之的,是拎起他前襟的手。
中也攥著太宰治的前領,一字一頓重複道:“你、說、什、麼?”
“屍體是假的,但臥底的身份是真的。中也,他還活著。”太宰治捏住了他的手腕,依舊是輕柔的聲音,語氣中卻帶著難掩的惡意,“現在,你準備怎麼做?是告訴森鷗外實情,讓瑛司再次陷入困境之中?還是背叛港口黑手黨,讓他回歸自己的世界?”
中原中也的瞳仁都開始發顫,“……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他——”
“是啊,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太宰治一把扯開了中也的手,“森先生沒有對我下達追殺令吧?你追過來,不過是想要知道有關於瑛司的真相,現在,我告訴你了。你可以帶著‘他’離開了,將‘他’放在這裡不管也無所謂。該怎麼和森先生說,都是你的自由了。”
太宰治冷淡的說出了這番幾乎能擊碎中也全部理智的話語。
可直到最後,中也也隻是詢問了一個問題:“……他在哪裡?我該怎麼找到他?”
“誰知道呢?大概在日本境內的某個警視廳裡吧,說不定哪一天你就會看見瑛司從裡麵走出來了。”
最後,中也帶著“柊瑛司”離開了,就像他突然出現時一樣無聲無息。
中也與瑛司之間的這份牽絆,就由他來斬斷好了。回歸於光明世界的瑛司,不需要來自黑暗側的羈絆。
直到確認中也不會再殺回來後,太宰治這才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太宰?”森鷗外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是中也剛從你那裡離開嗎?”
“森先生,你的感覺一直是正確的,”太宰治答非所問道,“以前,或許我們的確有相似之處,但是現在,我和你已經走上了兩條截然相反的路。”
森鷗外平靜道:“那麼,說說看,你做了什麼?”
“MIMIC就是你用來獲得異能許可證的第二條路吧?那個叫做紀德的家夥,擁有和織田作之助同樣的異能,是不是,如果當初你沒有選擇瑛司,就要用織田作之助去換取你的異能許可證?”他也沒有指望能聽到森鷗外明確的回答,隻是笑著道:“不過沒關係,無論你想做些什麼,我都已經替你將他們處理了。你完全可以在我和織田作之助離開後,再去尋找一個合適的組織,繼續進行你的遊戲。”
“但是,你永遠彆想用瑛司搏命換來的情報來交換你的異能許可證。我已經將MIMIC所有的資料都交給了異能特務科,你所有的算盤都已經暴露在了他們的麵前。”
“哦?包括你帶人將MIMIC屠戮殆儘這件事?”
“當然。”太宰治微笑道,“你以為我會因為瑛司所以不敢動手,一旦我做了些什麼,就會讓我的履曆更加麻煩,自然也沒有辦法和瑛司呆在一起了。”
電話那頭的人一陣沉默,太宰治低低的笑了一聲,“但是,從一開始就不是這樣的。我從來就沒有奢望過,可以和瑛司一起離開。”
那美好的、隻存在於夢境中的景象,又怎麼可能出現在現實中?
他從來不是多麼幸運的人,甚至鮮少感受到所謂的幸運眷顧,自從瑛司出現,他更是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好運都在那一刻耗光了。
做好人太難了。
守護重要的人也太難了。
他第一體會到因為自己的力量不足,而無法讓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發展。
但如果做惡人就可以讓他得償所願,那他一定會做一個罪大惡極的人。哪怕代價是無法和瑛司一同在光芒下行走,他也在所不惜。
電話那頭的森鷗外輕歎一聲,“是嗎?太宰君,看來,我近些年對你的變化的確太少了。我竟然沒有發現,旋渦君對你的影響會如此之大。”
“但是你卻還是老樣子。”太宰治說,“在臨彆前,為了感謝你對瑛司的照顧,我還為你準備了一份特殊禮物。請你期待一下吧。”
說完,太宰治便不再給另一頭的森鷗外任何說話的機會,乾脆的掛斷了電話。
想必再過不久,那個組織就會知曉瑛司是港口黑手黨派過去的臥底了吧?在沒有獲得異能許可證的前提下,森鷗外該怎麼在官方勢力和異能特務科的盯梢下應對他們的反撲?
他們對付不了警視廳,但是對付港口黑手黨,應該還是有些辦法的。
接下來的日子,就讓森鷗外和黑衣組織狗咬狗去吧。
那讓森鷗外千方百計算計的異能許可證,近些年來想必都會與他無緣。
在他掛斷電話後,不知何時帶人趕來的阪口安吾這才上前一步,對著太宰治的背影低聲道:“太宰,現在的結果就是你想要的嗎?”
就這樣看著港口黑手黨即將處於風雨飄搖的境地。
太宰治回頭看著眼前這個戴眼鏡的斯文青年,他不知何時從地上撿起了那個草人,此時正將它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裡。
“安吾先生,”太宰治說,“如果不是留給我的時間太少,我可以做的更多。”
回想著阪口安吾剛才的疑問,太宰治在心中輕聲道:當然不止。
等到森鷗外終於能從與黑衣組織的對抗中緩過來一口氣,他的檔案也已經清洗完畢,隻要能力範疇之內,他一定會讓森鷗外今生都與異能許可證無緣。
就是從這張證開始,他不得不看著瑛司再次被卷入命運的洪流之中,無法抵抗,苦苦掙紮。
他的確從瑛司那裡學會了如何守護,可能讓他守護的事物,在這世界上寥寥無幾。
森鷗外想要的三刻構想,在太宰治的心中毫無分量。
阪口安吾歎了口氣,“那麼,接下來,太宰,你應該知道自己會麵臨什麼吧?”他的檔案將會被異能特務科回收,經過漫長的洗白期,他才能重新出現於人前,“……說真的,害怕嗎?”
那大概會是一段十分艱難的時光。
太宰治鳶色的眼睛又一次看向了天空,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火燒雲的瑰麗,“真是不可思議……連天空都變美了。”
守護給予他的痛苦,在這一刻卻讓他眼前的景象都煥然一新了。微風也好,水流的聲音也罷,哪怕連空氣中濕潤的泥土氣息,都讓他有種新奇感。
阪口安吾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哈?的確很美,但是——”
“不會害怕的。”太宰治轉頭看向他,因為心中的牽絆,哪怕隻是處於同一片天空下,都能給他力量,“織田作呢?”
聽到這個問題,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小聲嘀咕道:“不如先想想自己吧,你的檔案你心裡真的沒數嗎?放心吧,他好著呢,而且他的檔案洗起來可比你輕鬆多了。”
“是嗎?那就太好了。”
看著太宰治這輕快的表情,阪口安吾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了變化,他突然就不敢在與太宰治對視,連發出聲音這種事情也變得艱難了起來,“……抱歉,太宰。”
“為什麼要道歉,安吾先生?”
“……因為我的緣故,才導致了旋渦君的暴露,我——”
“其實從一開始,”太宰治平靜的截斷了阪口安吾的話,“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該怎麼將瑛司從這片泥沼之中解救出來,隻需要將這個草人放在瑛司的身上就可以了。但是,我一直做不到。”
直到現在,隻要再拖下去片刻,瑛司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他才肯出手。
因為代價就是需要他放開手,讓瑛司回到原本的世界。
“……我一直都知道的。安吾先生,是你給了我決斷的機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要感謝你。”
“但是……你真的覺得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結局嗎?”
“我覺得是。”
阪口安吾緊繃的雙肩終於鬆弛了下來,“那我們走吧。你很快就會開啟一段新人生了。歡迎來到加班地獄,太宰。”
“……但是現在突然就不怎麼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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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港口黑手黨。
這一路上,他本該去思考許多事情,可直到抱著“旋渦瑛司”沒有任何氣息的身體來到了港口黑手黨大樓下,他才驚覺自己的大腦在之前的一段時間中早就失去了運作的能力。
直到有人看到了他後連忙從港口黑手黨的大樓裡衝了出來,那一聲聲急切的呼喊,才讓中也徹底回神。
“中也大人!您沒事吧?”
中也被一群下屬圍在了中央。
“……這是?旋渦瑛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