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涼涼到寢室,已經十點十五分。
張華正在泡腳,提醒她:“快去打熱水,馬上就熄燈了。”
“怎麼了,你是不是有點臉紅?”張華見於涼涼並不著急,好奇地瞥了瞥她。
於涼涼脫下書包坐下來:“我待會兒去。”
“外麵很大風嗎?”她扭頭朝窗外看了看,以為她是被凍紅的。
她搖了搖頭。
把雙手擱在桌麵上,放著側臉。
外麵的風不大,隻是她心裡有些亂。
在話劇散場之時,黎疏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們在座位邊緣,過道裡都是人,他直著高高的身體,瞳眸像是浮著褐色茶葉黑壁杯內的水,透亮,底色偏深,帶著逐漸散開的濃鬱。
她一怔,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個動作。
片刻後,他便鬆開了。
劇場裡暖氣開得大,出來便覺得冷空氣嗖嗖,抬眼望見的是,人行道旁邊垂彎的柳樹、昏黃的路燈和遠處冷色的月亮。
拐了個彎,才在視線右前方裡出現熱鬨的商業街。
燈火通明,還未歇息,走過去需要十幾分鐘。
黎疏在她身側。
以前總是她靜默地跟在他身後。
身側是三三兩兩的行人,有些冷得裹緊大衣,縮成一團。
“話劇很好看。”
“嗯。”於涼涼回應。
黎疏驟然停住腳步,轉身,麵對著她。
“於涼涼。”漆黑的夜色背景裡,他卻又像是茶水中漂浮的黑色茶葉般,浸透散開,黎疏走到她麵前,拂開她肩膀上落的一片葉子,“我可以抱你嗎?”
凝視著她的眼,把她略高地抱了起來——不是於涼涼最開始以為的擁抱。
重心不穩,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放我下來。”
黎疏眼神裡笑了下。
令她沒有掙脫。
行人從劇場方向走過來,腳步匆匆,一眼掃過,燈光和樹影底下,是對閒情逸致的情侶,男生把女生抱高,不由得感歎談戀愛就是熱情。
前世剛被劉大娘收養的時候,他見過其他孩童玩,就這樣互相抱著對方在樹底下轉圈,帶著咯咯咯咯的笑聲。
那時他隻是冷漠地瞥了眼便走開。
有次回到山莊,於涼涼在門口等他,見他來,進屋去燒茶。
院內的桃花樹開得爛漫無比,片片落下,走過去的某個瞬間,黎疏突然想把她在桃花樹底下抱起來。
這個念頭升起得陌生而突然,以至於他不明白為何。
臨死前幾個月,他每日都坐在那棵桃花樹下。
現在他才知道,是他對於快樂的所知和體驗甚少,僅剩小時候望見旁人的模糊記憶。
當他想起擁抱,便是快樂。
“想把你一路抱去宿舍樓。”
“不要。放我下來。”於涼涼說,如果不是槐樹底下陰暗,無人看見,她是不會讓黎疏抱起她的。
黎疏笑了。
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笑。
從未有過的,在她眼前笑。
他由下往上望著她,望著於涼涼,望著這個他很久很久才發現自己喜歡的人。
鬆開手,任由於涼涼滑下來,在她落地時摟住她的腰,把唇壓過去。
於涼涼躲了下,沒躲開。
後來也便沒有再躲。
他溫熱的唇分開,拇指貼在她的臉上,就這樣低聲說《戀愛的犀牛》裡並不引人注目的台詞:“我不會離開你,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於涼涼覺得自己現在是根蠟燭,全身烘熱。
心裡頭有根清晰無比的線,外部卻在軟塌塌地融化,她躺在床上遲遲睡不著覺,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卻怕吵醒室友。
現在,她真的有點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她忘不掉過去,也決定過不再接受他,可每每他來接近她,等待、固執、隱忍,都讓她難以招架。
她總會心軟,總會心軟。
望著他認真的眼神,從未有過的笑容,等待的身影,她嘗試過逃避他,躲開他,卻很難推開他、叱責他、傷害他……
醒來已經早上九點。
昨天晚上睡得太晚,腦袋有些昏昏沉沉,忽然她想起什麼,掀開被子,迅速在床上疊好。
張華正看書,聽到動靜,轉頭見她匆匆忙忙爬下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