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爐房很大,這並不是燒水供鋼鐵廠工人們用的鍋爐房,而是專門煉鋼的鍋爐房。
楚沁稍微轉一圈,心裡就有數了。
此時,鍋爐房中包她共有八人,還有整整六人沒來呢。
陳天章指著她的工作區域道:“你隻要把煤炭鏟到爐子裡就行,但是得看溫度,這裡有紅線,溫度不能超過也不能低。”
楚沁記緊:“我知道了。”
“沒事的時候還得去搬煤炭,不過你個姑娘家,今天能把這個爐給看緊就行了,要是還有餘力就去搬,太累可以歇著。”他又道。
楚沁點頭,略微差異。
她還以為這裡把人當村裡的驢使喚呢,原來累了還能歇。
“沒事了,你乾吧。”
陳天章說完就要離開。
“等等,我還有事兒呢。”楚沁叫住他,“你得跟說說我工資多少錢。”
陳天章額頭一拍:“我給忙忘了。要是你做的好,每天工資八毛,差些就五毛。”
楚沁蹙眉:“要是格外好呢?”
陳天章再次觀察她,認真道:“要是能比得上我們鍋爐房的,你就和我們一樣算,每天一塊五。”
反正她也待不久,自己又從黃老賊那裡摳出不少錢,多給點也行。
楚沁眼睛這下子是“蹭”地亮了。
宛如電燈泡!
靠,鍋爐房原來這麼香!
楚沁迫不及待投入新工作中。
是的,如果每日工資有一塊五,對她來說鍋爐房的工作就是新工作,而後廚才是兼職。
陳天章看她乾勁滿滿,不禁默默點頭,不管做的如何總之態度很端正。
楚沁手拿鐵鏟,站在鍋爐邊不停地把地上黑色的煤炭鏟進爐中。
連乾十幾分鐘,她終於停下歇歇,這讓在不遠處觀察她的其他人大鬆一口氣。
這姑娘是真能乾,不是繡花枕頭,江老爺子那老貨果然沒騙人。
不知自己被觀察的楚沁一心撲在這項工作上,在她看來這和自己前段時間在院裡挖坑沒多大區彆——挖坑時土是凍住的,同樣得用不少力。
一天下來,楚沁在鍋爐房乾足整整六小時活。
第一天同樣如此。
上午忙完後廚的活後就趕去鍋爐房,換上鍋爐房的黑色工衣乾到十一點。
接著去吃午飯,吃完回鍋爐房繼續乾,下午兩點到後廚,飛快忙完再回鍋爐房……
楚沁可謂是連軸轉,半點不停歇。
不僅讓後廚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就是鍋爐房的工人都好奇:楚沁哪裡來的這麼多力氣和精力?
真不累嗎?
陳天章萬分好奇:“你確定你不會累暈,更確定不會猝死?”
楚沁實在沒忍住白他一眼:“沒正事說你就讓開點,我得繼續鏟呢。”
真耽誤事兒。
說著“嘩”一聲,鐵鏟鏟進煤炭堆裡,用力一抬,煤炭倒入火熱的爐中。
“……”
“反正你可千萬彆害我,出事了我們鍋爐房也是沒錢賠的。”
陳天章總覺得自己接手了燙手山芋,楚沁能乾是能乾,就是忒能乾,總讓人提心。
楚沁納悶了,撐著鏟子看他:“你們鍋爐房的人都這麼不行的嗎?”
陳天章雙腿立正,立刻正經:“哪裡不行?我們很行!”
行就滾,她賺錢呢,煩死人了。
開辟另一賺錢渠道的楚沁反正無比開心,她甚至祈禱鍋爐房請假的那些人再晚些回來。
就這般過了一周。
新年已漸漸結束。
傍晚。
最近幾日都沒下雪,今日瑰麗的晚霞更是鋪滿天,想來明天還是好天氣。
氣溫也沒少前那麼冷了,楚沁洗菜時明顯能感覺出來。
對她而言兩份工作一冷一熱,後遺症總算出現——手上凍瘡實在沒辦法治,隻能把藥膏放一旁往後再說。
隻是天氣變暖,楚沁的心卻變冷。
這代表著啥?代表著她的鍋爐房工作即將結束。
陳天章說了,明天最後一位鍋爐房工人就會到崗,那麼她可不就是明天下崗?
楚沁實在不舍。
她想緊緊抓牢屬於她的鐵鏟,死死守衛屬於她的鍋爐,她想喊:讓我繼續,我還能乾!
一天一塊五,她能乾到天崩地裂。
然而陳天章那黑鬼天天都怕自己倒在崗位上,使得他成為逼死工人的黑心工頭,死活不讓她繼續待在鍋爐房了。
楚沁有理由懷疑是嫉妒。
鍋爐房那群柔弱男人們對自己的嫉妒!
楚沁忿忿不平,乾完最後一天的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離開鍋爐房。
陳天章恨不得仰天大笑,臉上笑容也實在藏不住,掏出錢道:“八天總共12元錢,你收好吧。”
楚沁憋著氣接過,認真數數才放兜裡去。
陳天章又道:“那套工服……哎算了留給你吧,你這幾天乾的確實很不錯。”
本來就是按照她的尺碼找後勤拿的,後勤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若是還讓人家姑娘脫下來還回來,到時候還能給誰穿啊。
楚沁白得一套衣服也不見得有多高興,謝謝後頭發一甩就離開。
陳天章心道:脾氣真夠大的。
脾氣還臭,比他還臭。
—
之後的鋼鐵廠生活就有些乏善可陳。
楚沁老老實實在後廚上班,到月底攢一波遊戲得到的獎勵後跑去城裡換錢。
找的自然還是那位張老師,這人給錢大方做事還謹慎,楚沁覺得她能處。
沒過多久,她就從梁叔手上收到屬於自己的18元工資。
加鍋爐房得到的,便有整30。
楚沁差點流淚。
天曉得,她手上就沒拿過這麼多的錢,她終於不算赤貧戶了!
加上兩次賣餅乾牛奶的錢,再扣除這段時間花出去購買物資的錢,楚沁手上總共有38塊6毛4。
摸著厚實的紙幣,再把意識沉到背包空間看看總共12斤的豬肉,還有櫃子中滿滿的米麵糧食——楚沁終於有了安全感。
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真的能在這個世界上憑借努力好好的活下去。
日子白駒過隙,如水流逝。
大地換了新裝,白色褪去,而富有生命力的翠綠正準備登場。
進入三月份後,楚沁的打工日子還剩大半個月。
她半點不著急,她已經掙到預想中的錢了,若是喊她現在就離開她也沒有異議。
倒是後廚的人都覺得她有資格得個臨時工的工作,可還是那句話,一個蘿卜一個坑,鋼鐵廠的崗位是肥肉,楚沁農村戶口且學曆一般的人很難被選上。
時間又過去一周。
宿舍樓底下的老桃樹都抽芽了,冒出粉嫩的花骨朵來。
楚沁再次抽獎。
沒辦法,她發現抽獎機下有行小字,大致意思就是過期作廢。
你這周或這月不抽,也留不到下周下月再抽。
於是楚沁獲得50塊磚頭,以及一套床上四件套。
楚沁:“……”
如果她能蓋得起房子,她肯定不缺買50塊磚頭的錢。
如果她能買得到足夠多的棉花,她肯定不缺做四件套的布料。
說不上雞肋。
但事實上、暫時上,確實有點兒雞肋。
楚沁想想,決定去問問後廚的同事們,問問還有沒棉花買。
冬日即將離去,她還沒薄被呢。
“棉花?”唐亞好奇,“棉花我也缺,我大兒子最近要結婚,大兒媳足有一米七呢。”
楚沁:“嬸兒,這跟你兒媳的身高有什麼關係?”
唐亞理直氣壯道:“身高高,蓋的被子自然就要長些,用的棉花自然也多些。”
楚沁:“……您大兒?”
唐亞笑笑:“我大兒子跟你差不多高。”
好的,楚沁懂了。
她也才一米六六。
唐亞拉著她繼續吐苦水:“彆說棉花,就是布料用得也得比旁人長一截。”
楚沁正色安慰道:“沒事,隻要您孫子孫女能高點這些都是小問題。”
進化基因嘛,前期總要投資。
說完,後廚眾人“噗嗤”一聲笑,楚沁這人說話太實誠,有時候安慰的話也帶著刀。
唐亞梗了梗,決定不說了。
跟這傻孩子計較什麼。
楚沁沒買到棉花也不氣餒,反正也不是必需品,到時候蓋薄棉襖也行。
之後又安安分分工作,直到快要離開的前三天夜晚。
晚上,月亮當空。
鋼鐵廠坐落在荒地上,周邊除了村裡就是荒地和荒山,宿舍樓的後頭就是,而且還有個小水潭。
楚沁最近覺得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她覺得宿舍後的荒山上好像有人。
先前她以為是錯覺,可經過兩日的觀察又堅信不是。
她的耳目其實是要比正常人靈敏些的,穿越來後不禁身體進化出上輩子的體力,眼睛和耳朵也同樣變得更加敏銳。
她能聽到細微動靜,更能在有著朦朧月光的夜間看到更多東西。
“小鄭姐,咱們宿舍樓後天的荒山上有什麼野物嗎?”夜晚八點,睡前楚沁問。
“我不曉得,我去年才來廠裡呢”小鄭搖搖頭,“不過許是有的吧,山裡哪能沒有野物。”
楚沁疑惑一瞬,又仔細聽……不像是打獵的動靜。
想不通,她也不多管,身體一翻被子一拉直接入睡。
睡夢中的楚沁不知,在直線距離不遠處,那座荒山上正有幾人在勞作。
“黑哥,咱們……累死累活的在這裡種地到底圖啥?”
白天工作本來就夠累的了!
陳天章頭上汗水直滴,皺著眉用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擦汗,低聲道:“蠢,你有空去雲來水庫看看,看看現在的水庫是啥樣。”
此刻,一陣風吹來,烏雲把月亮遮擋,真真是月黑風高。
說話的人一激靈,壓著聲:“可,沒必要晚上來吧。”
陳天章繼續挖地:“白天哪有時間。你最好聽我的,趕緊種兩茬,往後不管如何心裡總有點底。”
他爺爺去年就總念叨著會出事會出事,今年開春至今還沒雨,要曉得驚蟄都過了!
陳天章本沒當回事的,但他爺非要跑幾十裡的路去水庫,陳天章沒法子隻能跟隨。
不看不知道,看完嚇一跳。
水庫明顯水量不裕,要是今年雨水減少,那麼糧食問題就確實是難題。
陳天章不肯停,直到夜晚十一點時才脫力地坐在地上。他累出渾身汗,眼神有些茫然,兩側的手微微顫抖。
“回去吧。”歇完後他說。
他想著明天中午可以來澆澆水。
第一天,晴空萬裡。
楚沁隻覺得最近都是好天氣,掰掰手指頭數數,村裡快要開工了。
“我也得回家了。”清晨醒後她望著窗外喃喃自語。
近期沒下雨的事兒在鋼鐵廠中沒引起大家的注意。
他們自覺都是吃公家飯的,又不看老天爺的臉色吃飯,沒糧就去買唄,不像是種地的農民,時時關注天氣情況。
楚沁倒是有察覺一一。
但她上輩子的天氣都是極端天氣,所以並沒察覺到不對勁之處到底在哪兒。
哪裡呢?
楚沁琢磨一陣子沒琢磨明白,本想先放一邊的,直到陳天章找上門。
宿舍樓裡。
楚沁正在收拾行李,她明天就要回家。
梁叔來說他媳婦已經做完月子了,身體還算康健,所以準備回來工作。
甚至還提前把18元塞給了楚沁,這讓楚沁高興不已。
來時行李多,走了更多。
還好她昨天又去市裡把牛奶餅乾出了,否則這些米麵都沒有背包空間放置。
即使米麵在背包裡,楚沁明麵上的東西還是能裝滿整整三大麻袋,陳天章托人喊她時楚沁正好把行李整完。
“找我?”楚沁疑惑,“找我乾啥?”
帶話人:“那我哪能曉得,他在樓下等你。”
楚沁思考片刻,把麻袋用力綁好後再慢吞吞下樓。
她不是很待見這位,但看在那套質量不錯的工服上也可以去見見。
說起來那套工服是真不錯,質量上佳乾活時很耐穿。
陳天章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正在摘著才抽條的桃葉。
楚沁走過去問:“有啥事嗎?”
陳天章心想自己有求於人,忍住臭脾氣,好聲好氣問:“聽說你是新明縣的?”
楚沁狐疑看著他,點點頭。
“家在農村?”
楚沁更是滿頭問號了,這不是廢話嗎?
她眉頭一皺:“有事說事。”
陳天章指指角落:“你過來點,咱們那邊說。”
楚沁跟著走過去。
陳天章低聲道:“我想找你買點糧……要是你家沒有,你村裡其他人有麼?”
楚沁疑惑不解:“你上供銷社買嘛,再要不然旁邊村子買。”
陳天章道:“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楚沁心頭一跳,忽然就有個念頭冒出來,一時之間又沒抓住。
陳天章望天歎息:“便宜你了。”
隨後看她幾眼,眼神複雜,終究還是道:“我到供銷社買,或者到村裡買,總有人會曉得我買了多少糧食,你曉得不?”
他的話中藏有深意,意思沒徹底表明,半掩半現的楚沁竟然聽懂了。
其實就是:他需要糧食,還不能讓彆人曉得他手裡有糧食。
那好吧,問題來了,
“你為啥要買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