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前幾天想湊到楚沁菜園裡瞧瞧她種了什麼菜,結果被楚沁當著他的麵兒哢嚓一聲折斷木頭的事兒,差點沒把他嚇死。
這女人連木頭都能掰斷,想必掰他手腳也是輕輕鬆鬆,他現在是恨不得繞開她家走,路上碰見她也是能躲就躲。
“沒出息!”
“你有出息你去!”
黃家父子互懟,楚沁竟然也能聽到隻字片語。
鍋裡的筍還沒煮好,楚沁也不多管,她正迫不及待地掏出紙筆用上她的小桌子。
桌旁點盞煤油燈,楚沁開始記錄自家的存貨物資,她現在每周都得記錄一回。
翻開筆記本,隻見本子的前幾頁已經記錄得滿滿當當。
這也是記錄的意義所在,楚沁隻需要一翻就曉得自己的身家。
這周她沒添多少東西,楚沁仔細想想,動手邊寫邊小聲道:“雞蛋兩個。”
這是她幫忙同組的一個嬸子乾活,那嬸子塞給她的。
哎!按理來說家裡雞也該下蛋了,可惜四隻雞中的那三隻母雞半點動靜都沒有,都是沒用的雞。
楚沁曾經給自己列過個膳食表,她農忙的時候每周得吃一次肉,每天得吃一個蛋,每頓得吃一大海碗滿滿當當的地瓜飯才能維持健康的身體。
“還有柴火四堆,竹子兩堆。”
這裡的一堆是準確的量詞,用蔓藤捆著,你兩隻手能差不多懷抱住柴堆就是一堆。
在楚沁家,一堆柴火能用一周,一堆竹子能用半周。
現在山上不讓隨便砍柴了,說是一次不讓超過兩棵樹,時間也有規定,你砍太多韓隊長是得上門找你談話的。
超不超過的村裡還真曉得,你即使砍柴的動靜再小,挑柴下山的動靜也躲不了。
大家都是農民,你到底砍多少輕輕瞥一眼就能曉得。
但這對楚沁沒用,她有背包空間,柴火放置在背包空間裡,再拿出一小部分,輕輕鬆鬆就能躲過。
楚沁就思量,要不要在後院搭個棚子,往後柴火往後院堆。
想想又放棄,搭棚子也要瓦片和木頭……作為貧困家庭沒得這麼造的,還是直接塞雜物房吧。
“紅棗半斤。”這是楚嬸兒給的,楚沁後來又用在山坡下的河裡捕撈的半籃子小雜魚還了回去。
再就是這段時間的周抽盲盒。
直到今天抽了四次,得到:瓦片十塊、小花鋤一把、棉布一塊,碎玻璃一盒。
楚沁挺納悶的。
瓦片留著哪天蓋房有用。
花鋤看著是花架子,但不管是上山挖草藥還是菜地除雜草都順手。
棉布很小……衣服做不了做月事帶正好。
就是這碎玻璃,寒磣誰呢?
楚沁當時想半天想不通,直到她不經意看到圍牆。
是啊,等圍牆修得足夠高時,在上麵抹層黃泥,然後插入碎玻璃也是給圍牆加層防禦能力啊。
最後就是今天的春筍,這些春筍也不知道能得到多少筍乾。
物資記錄完畢,春筍也已煮透。
春筍撈起來過冷水在案板上切成片,得切得稍微厚些。
楚沁拿出幾個又圓又大的簸箕來,又在院裡架上木架,將春筍放在簸箕上,簸箕在放在木架上。
從春筍上掉落的水珠滴答滴答,晚風吹拂,帶走水分,春筍需要在這幾日完成蛻變。
星光閃爍,月色皎潔。
楚沁回屋,一夜無夢。
*
翌日,靜水莊。
楊小興早早動身,借來村支書的自行車去往樂水鄉。
樂水鄉同樣隸屬新明縣,離他們揚子溝鄉比較遠,離東湖鄉較近。
楊大姨叫楊立秋,要說這楊家兩姐妹的名字都有意思,兩人在節氣裡出生,大的立秋,小的小滿,名字也就取自這兩節氣。
至於楊小興,這名同樣也沒什麼寓意,是楊立秋隨著妹妹的名給取的,楊老爺子兩手一拍便隨了大閨女的意,這也是導致楊大姨和楊姥姥關係冷淡的重要事件之一。
楊立秋嫁的是樂水鄉一位叫李解放的人,生兩男孩,大的叫李和,小的叫李泰。
大的參軍了,小的在家務農。
楊小興到時李解放已經在家等著了,看到他就迎上前:“我就曉得你今天要來。”
“姐夫,你也曉得了?”他問。
李解放:“我哪裡會不知道,鄉裡昨天有人從花溪回來就告訴我了。這事他金大力過分離譜,不說清楚不行。”
說著,他也騎輛自行車,載上李泰,三人往花溪鄉而去。
花溪鄉,金家。
這家就是過橋進鄉的第二戶人家,此時正熱鬨著。
“你們可來了,金大力他昨兒就跑了,你們來晚一步。”有人著急地說道。
楊小興豎眉:“啥,跑了?”
李解放:“這不是盲目外流麼,你們鄉裡也不管管?”
“這哪裡能管,那邊給出接收,這邊戶口順順利利就能遷走。”那人說道。
遷縣裡城裡難,遷到村裡還不容易?再說金大力一手種菇的功夫,到哪都吃香。
“唉!也是金家兩個老的偏大兒,他金大力離遠點說不準真能乾出些名堂來。”旁邊又有人感歎。其實也是怕楊家李家來人,到時候扯著不讓走,這金大力也是夠聰明的。
放他祖宗的狗屁!
你離遠點行,孩子彆不要啊。
“現在呢?現在孩子呢?”楊小興趕忙問,邊問邊往金家走。
“現在孩子就在他們爺奶那裡,金大力說是每月會寄錢回來。”
楊小興臉徹底黑了,對李解放說:“什麼玩意兒,要不是為著兩個小的,我都想把二姐的陪嫁給拉回去!”
金家人聽到動靜出門來,見到楊小興和李解放時臉色訕訕。
自家是沒理的。
但沒辦法,金大力鐵了心,還非說不讓他去往後就斷了供養兩位老人的錢。
這意思豈不就是兩老人都得歸大兒子家?
老人不願意,大兒子家也不願意,於是金大力順利離了家。
離家不怕他不回來,孩子還在呢。
金老大趕緊道:“親家放心,往後金金和金玉我養著,我肯定當親生兒女看待,有我一口吃的就不差他們一口。”
楊小興還能咋樣?
隻能放狠話:“你們最好說到做到,往後我是會常常來看的。”
楚沁住她叔家他放心,因為他曉得楚小叔再如何也算正經人。這金大強他卻不放心,可著弟弟拿錢用的能是啥好人呢?
李解放和李泰先進去看孩子了,抱著才兩歲還不會認人的金玉,金金就蹲在他腳邊低頭沉默不說話。
而金玉呢,兩歲,可瞧著瘦弱得厲害,抱在身上甚至有點膈人。
媽沒了,爹跑了,爺不親,奶不愛……他心裡瞧著都心酸難受得緊,彆說快要回來的妻子了。
楊小興和李解放李泰最終隻能沉默回去。
因為花溪離得遠,這件事不是沾親帶故的人還真不曉得。
於是楚沁三日後才得知此事。
楚沁滿腦發懵,隻覺荒謬。
末世裡有的是人絕望之境依舊不放棄孩子,寧願死的是自己也要給孩子掙口糧食的!
她再次翻翻記憶,有關原主弟妹的事都被她翻出來。
原主對弟妹,其實是羨慕的情緒更為強烈。
有關記憶不多,畢竟沒住一起,加上弟妹歲數都小,溫馨事寥寥可數,他們哭鬨的時候占比更多。
這事是楚嬸兒見好些村民都曉得了,知道瞞不住了才來告訴楚沁。
“也是怕你著急,這事沒譜兒了,當時也不曉得該怎麼跟你說。”楚嬸兒為難道。
楚沁壓壓額頭:“那現在兩個小孩呢?”
“你舅說是去了,孩子你繼父的爹娘和大伯一家養著。”
楚沁心裡五味雜陳。
原主寄人籬下羨慕弟妹,結果母親走了弟妹也寄人籬下,甚至情況比她更糟。
楚嬸兒安慰道:“你也彆擔心,凡事有你小舅呢,你是小輩,這事你沒法出頭。”
楚沁心塞,點點頭。
半晌,忽然道:“兩小孩住在他們大伯家怕是不妥。”原主記憶裡這位金大伯不是好的。
楚嬸兒:“親大伯再不好也差不到哪裡去,還有爺爺奶奶在呢。再說,不好的話你難不成還能把弟妹接回來養著?”
楚沁心裡搖搖頭。
養不了,一她不是原主,就是原主在,原主也養不了。二她不會養小孩,她自己活著都難,家底不豐無法承擔撫養重任。再者,她身上秘密太多。三金家恐怕不會放人。
動腦筋想想,金家大伯願意養著弟弟的孩子肯定是金大力給撫養費了。恐怕撫養費給的還挺多,否則他們也不會答應。
“這不就對了,哎,你們姐弟妹三人都是命苦的。”楚嬸兒搖搖頭,待幾分鐘就回去了。
楚沁等她走後還坐在原地。
自己是養不了,但多多去看幾次還是可以的。她能重活一世,最該感謝的是原主,就是看在原主的麵上都不能不顧她的弟妹。
時間就這麼過去。
春筍已經徹底晾乾,隻得到60斤的筍乾,楚沁用麻袋裝起來綁好放在大缸中。
她家櫥櫃不夠用了,又沒辦法這會兒立刻做一個,隻能塞到缸裡。
放到缸裡用木蓋蓋著,不怕有蟲。
期間楚沁還抽了本月的月抽盲盒,這次月抽盲盒的獎勵深得她心,是個印著喜慶花朵的搪瓷盆。
她在很久之前就看上了鄉裡供銷社的搪瓷盆,奈何價格昂貴,楚沁隻能忍痛放棄,沒成想峰回路轉。
楚沁喜滋滋打個臉盆架放在堂屋角落,每天洗臉時都開心。
村裡的播種也已結束,雨還是不夠,下倒是下過,淅淅淋淋下一陣,有時還是太陽雨。
於是大隊長開始安排挑水。要楚沁說,挖水渠才一勞永逸。
村裡有河,反正楚沁沒看出來,但村裡老人都說今年的水位和往年相比下降些許。
但到底降不多,不至於恐慌。
楚沁也得挑水,按理來說她隻需要澆水,但誰讓挑水工分高。
挑水可是整整10工分,這跟上一天的工一樣,而挑水隻需挑半天。
她今天一大早便起來了,帶著自家的兩水桶和扁擔往村裡打穀場走去。
她慣來來得早,等十多分鐘村裡其他人才來齊。
“楚沁你真去挑水?”秦仁心問她。
“真挑”楚沁點點頭,“我受得住。”
韓定國在旁邊聽著,不禁囑咐:“如果受不了就停下,彆死撐。”
他昨兒翻看記分本,楚沁可是全村上下男女老少加一起唯三個全拿滿工分的。
出工必拿滿工分,這拿去縣裡都能豎個勞動婦女典型,他琢磨著往後有啥評獎的就報楚沁了。
楚沁不習慣嘈雜的環境,慢慢躲到邊緣去,等大隊長登記完人數喊上工時才往河邊去。
其實也不止她一個女人挑水,但凡有點力氣的女人都想掙這10工分。
“咱村位置就是沒旁的村好,就是這河離田地都遠。”有村民抱怨。
張二嬸:“這也就罷,其他村有水潭,咱們村連水窪都沒。聽說靜水莊魚養得好,這到年底又是一項收益。”
一開始時村裡的河也不是放著吃乾飯的,前兩年還試過在河裡養魚,可惜沒養成功,還浪費兩批魚苗。
不過至此後河裡的魚倒是慢慢多了,楚沁就想著搞個魚餌在自家山坡底下的河邊試試。
“就是說呢,也是我瞎當年了眼,窮鄉僻壤說的就是咱們這……”
“嘿小心你男人聽到!”
旁邊人哄笑,一時之間熱熱鬨鬨。
楚沁隻默默聽著,她沒聊天,挑水都比彆人快些。彆人挑四回,她能挑五回。
張二嬸回河邊繼續挑的時候正巧碰上她,忍不住感歎:“你這身力氣怎麼養得,我家飛燕咋就沒有。”
楚沁笑笑:“飛燕能賺不少工分。”
“扯呢,她每天能有三工分就不錯了,她可比你還大兩月。”張二嬸搖搖頭,也不曉得是咋的了,她閨女今年遠沒去年能乾。
倒是一個勁兒的往山上跑!
楚沁麵露謙虛沒說話,她覺得自己給村裡同年齡段的人拉了許多罵。
慚愧慚愧。
張二嬸自顧自地說不停:“……也不曉得整天鑽山裡頭乾啥。你說要是跟你一樣,砍些柴挖些筍甚至摘些菜都行,次次又空手而歸。”
楚沁聽到這裡有些疑惑:“是哪座山?我挺少碰見飛燕的。”
張二嬸:“你常去你家後頭的山我知道,飛燕嫌難爬不願去,非去村口的大岩山。”
楚沁心頭一動,哦了兩聲。
她或許得找個機會去看看。
挑水是重體力活,挑到正午才下工,楚沁回去後把箅子放鍋裡,添些水,早上的飯放箅子上,等火生起來後熱熱就能吃。
因著下午還要上工,她就沒有洗澡,隻靠在院裡的竹椅上休息。
這個年齡的小狗真是月月不一樣,小白才來家裡幾天,如今瞧著真是壯實一圈。
逗弄小狗一會兒,飯也熱好了。
早晨上工前她就把一天的飯菜做好,出門時用桌罩蓋起來就行。
今天吃的是涼拌酒糟筍。
前幾日做筍乾時她還留了幾個春筍,第二天剝殼後用鹽和酒糟煮。
煮熟了盛出,放櫥櫃中,想吃的時候拿出來撕成片,放點醬油陳醋和白糖拌拌就行。
這道小菜暫時是楚沁的心頭愛,甚至超過香椿炒蛋。
另外桌上還有道紅燜羊肉,這道倒是一直在陶鍋裡用炭火燜煮著,如今正好軟爛,味道霸道。
楚沁吃得滿足,上午挑水消耗的力氣仿佛全補回來了,她甚至還有心思去看看地瓜地。
下午是去山上除雜草。
山裡的木頭也是進賬呢,一年兩年的看不出來,得山裡木頭長好了,賣出後才有錢,還是大錢。
就這麼連軸轉好幾日,楚沁終於迎來休息的日子。
因著張二嬸的話,楚沁這幾天對張飛燕關注頗多。
一關注,還真讓她發現問題來。
張飛燕確實愛去山上,多數是去大岩山,並且有帶工具去。
每回去前褲腳都是乾淨的,鞋麵亦是,但回來時卻能看見她褲腳和鞋麵沾了泥土,卻又空手而歸。
楚沁思量,所以她這是在山裡種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