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鴨蛋更是一筐接一筐。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走上正軌,楚沁也覺得糟糕年景都將過去。
村裡進賬多,便也慢慢闊氣起來,都敢想著三年內蓋禮堂蓋大隊部和翻新食堂了。
總之,明明是萬物儘殆的秋日,卻罕見呈現出欣欣向榮之態。
若非楚沁看到張飛燕臉上並無輕鬆,她真以為所有都將結束。
然而就在要收獲的前半月,天空開始淅淅淋淋地下起小雨。
這本也沒事,反正今年天氣就是如此。晴一陣子雨一陣子,這種小雨多的去了,反正明兒太陽一照就能把水分曬乾。
但這次似乎超出大家預料,因為陰雨連綿如同春日。
天爺,這可完了。
雨多沒關係,甚至雨大也沒關係,關鍵是你得會停。
可以這雨連下三天不停歇,雖說不大但滴滴答答的吵得人心煩,更讓人心疼。
楚沁坐在屋簷下,張飛燕也坐旁邊,時不時歎氣。
她今天早晨找楚沁借了自行車,剛剛用完送回來。見楚沁在家沒事乾便也沒急著走,而是坐下來找她說說話。
“我覺得今年的稻穀得報廢。”張飛燕目光呆呆地看著遠方這般說。
她為什麼沒有提前給楚沁預警,因為這回預警也是沒用的。
這不跟冰雹一樣,雖是中雨,卻能綿綿不斷下個半個來月。
稻穀本身就還沒成熟,正等著這半個月的時間成熟呢,誰曉得雨下個不停。
楚沁也懂了她的未儘之意。
她反正是不怎麼著急的,自家有糧心裡不慌。
倒是苦了村裡其他人,又得饑一頓餓一頓的。好在今年山裡野菜多,家家戶戶都曬了好些野菜乾,配上新鮮的野菜,倒也不至於跟去年般餓到吃樹皮草根。
人難以與自然對抗,即便是柔得不能再柔的連綿細雨都能把一年的成果全給摧毀。
它比冰雹還猛烈。
兩人默默無語地坐著,就看那秋雨一直下。
好半天張飛燕才道:“你準備去機械廠工作嗎?”
楚沁搖搖頭,又納悶問她:“這是隨便想想就能的嗎?”
張飛燕:“彆人許是不行,但你肯定行。”
她忽然幽幽說:“你跟紀廠長關係很好。”
楚沁震驚,瞪大眼睛看著她:“我們認識但倒也沒到關係很好的地步。不過,你是咋曉得的?”
她知道,紀竟遙平常來她家都是避開人來的。紀竟遙當兵好幾年,他要是這事都做不好這兵也算白當。
張飛燕:“我媽認識一位在機械廠工作的嬸兒,她說看到過你去紀廠長他家。”
楚沁大悟,是那回吃搬家飯時候的事。
她撇嘴道:“搬家飯,當天好多人。”
張飛燕心說,再多人也多不了多少。
但她看楚沁清淩淩的眼眸,倒也信了她的話,他們之間大概還真沒些啥。
張飛燕覺著有些可惜,偷偷說:“這也是他沒爹沒媽,否則他這條件要被爹媽安排人相看了,哪裡還能留這時候。”
楚沁就道:“你這話也可以套我身上。”
她也同樣優秀!
張飛燕無語,玩熟後沒想到楚沁竟然有性子傲且臭屁的一麵。
雨漸漸變小,張飛燕一路跑回家。
因為這場雨,稻穀幾乎全廢。
村裡人是又哭又罵,但除了哭和罵還能怎樣呢?
生活嘛,總有許多不如意之處。
楚沁手裡有糧心中不慌,倒是把目光放在地瓜和玉米上。
若這兩種作物能順順利利挨到收獲時,不說多,隻要能和以往差不多,那麼往後一年村裡人就能吃個五六分飽的飯。
奈何天不遂人願。
這場雨足足持續一個月。
這個月裡倒也不是每天在下,但總歸沒有停歇超過一天的時候。
稻穀毀了,地瓜也差不多毀了。
楚沁把自家後院地裡的地瓜扒出來瞧瞧就曉得,村裡的地瓜差不多就她家這樣兒。
天曉得村裡人會哭成啥樣,如今隻看那為數不多的玉米了。
沒成熟的稻穀也是能吃的。
村裡人頂著瓢潑大雨割稻穀,生怕它會在地裡發黴,因為發黴是真不能吃。
割完的稻穀直接帶回家,反正雨天待在家裡沒事,沒事乾時就打稻穀。
打完的稻穀放到石磨上磨,磨完過濾,稻穀渣通通留著烘乾儲存,而過濾出來的米漿則可以做成大米餅。
這種米漿,和成熟大米磨出來的米漿還有點不同,更為軟糯清香,配著清炒野菜吃也算豐盛了。
但它不易儲存,還很浪費。
村裡人往往吃時是喜恨交加,恨不得指著老天大罵一通。
而地瓜也能吃。
但原本一畝地能收獲兩千多公斤的,現在有一千多公斤就很不錯了。
原本韓隊長還想著雨過天晴,讓它們再曬曬再長長。
誰能找得到都到收獲季時這雨還在下,惹得村民們不得不冒雨搶收。
不止高樹村如此,其他村裡亦如此。
或許是這兩三年來多災多難,人們倒也漸漸習慣了這種天氣無端,種植不一定能得到收獲的日子。
還能怎的,都撐到現在了,繼續撐唄。
今年的公糧完全不夠勻給市裡的,單單是把縣城穩定好就楊小舅有點難。
這也導致了楚沁今年秋糧收上來後依舊在縣裡打轉,並沒有如她想的那般開車送貨去市區。
哦,值得一提的是她駕駛證終於拿下來了。
去年是沒時間,今年年初那會兒是暴雪天。
而開春後事趕事的,後來再有空時就把這事給忘了。
還是秋糧收完那會兒紀竟遙提醒了她,說儘量把駕駛證給拿了。
因為在縣裡沒人管你拿沒拿,但去到縣外無證駕駛是得把車扣押了的。
楚沁這才一激靈,趕緊去考駕駛證。
也是世事無常。小叔陪讀的她順順利利拿到駕駛證,而楚小叔卻還在會開和不會開之間徘徊。
楚小叔那陣子都不敢出門,怕被人笑死!
雨終於停歇。
萬物凋零,雪花適時而至。
雪花來,山間的梅花開了,難得的冬日美景。
楚沁想要移植兩棵到家裡來,在不缺糧食的情況下她其實是個很有情趣的人。
不過這要等到明年。
現在呢,煮著今年春天摘來的茶葉,茶霧嫋嫋茶香彌漫間,一晃眼,又是一年。
瑞雪兆豐年,不大不小的雪令人驚喜。今年即將過去,人們祈求明年能是個好年景。
——
翌年春。
楚沁依靠在末世中曆練出來的直覺,明顯感覺到天氣似乎在恢複正常。
雪是正常時間停的,溫度是正常時間漸漸上升的。
“劈裡啪啦——”
湊近聽,門前河流的冰層在融化。
楚沁戳了戳冰層,戳出一個洞來,估算一下徹底化水的日子,她長舒一口氣。
今年許多人家算是撐到了極致。
身體稍微有點不好的都一路惡化,身子骨硬朗的也留下病根。
單單這三年來,村裡就死了不少人。
多是老人,楚沁掰手算算,60歲以上的老人去世12位,60歲以下的不知是因病還是因為什麼,去世8位。
短短三年,村裡沒了20人。
其他村更慘。
楚沁為啥會曉得,因為開春後公社有人來生產隊走訪,想要了解各個生產隊的情況。
她作為高樹村知名人士,自然被造訪。
“你好。”這位姑娘道,“你還記得我那,我是白原,幾年前見過你。”
楚沁記憶力很好,點點頭:“你56年的時候來過我家。”
那時候她剛穿越,惶恐不安,卻也乾勁十足。
而這位姑娘的穿著和神態讓楚沁有了奮進目標,當時就想自己到時候一定也要穿成她這樣,臉上肉更要比她紅潤比她多。
白原笑笑道:“沒想到再見麵時你大變樣了,我倒是差點沒認出你來。你這幾年過得如何?”
楚沁點點頭:“還行。”
白原就瞅她,這是她走訪以來見過狀態最好的人呢,不僅僅是“還行”,完全能說一句“很好”。
她又問:“有沒遇到什麼難解決的事?”
楚沁想了想,搖頭:“沒有。”
白原就記錄下來。
她看著筆記本正想繼續問呢,楚沁忽然湊近道:“你這是剛從靜水莊過來?”
白原:“對。”
楚沁指著紙上驚訝道:“你這裡寫的是靜水莊的死亡人數?”
白原點點頭,麵容平靜道:“足足16人,已經算少的了。”
楚沁想起她家應當在公社,就問:“那本公社呢?”
“本公社內……這三年來是54人。”白原回想一番道,“對比其他公社,其實咱們公社倒還好,人數最多的是花溪。”
楚沁略有些惆悵。
她一直沒想到這事上,這三年來自己不說過得順順利利,但大事是沒有的,餓也是沒有挨過的。
直到現在,她才有了點災難落地之感。
所幸,災難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