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人的聲音並未帶有命令口吻,反倒聽上去很溫和,費慎卻下意識感到緊張。
他依言沒動,小幅度張了張嘴唇,好半晌才發出問話。
“……這是哪裡?你是誰?”
無人回答,短暫的安靜過後,費慎聽見書本放下的響動,隨後是腳步聲緩緩靠近。
高大的黑影從角落轉出來,移動到床邊。
費慎手中絲綢被單皺成了小團,隨著壁燈打開,那團被單罩在了自己臉上。
隻不過幾秒的事,又讓人拉了下去。
燈光照亮的效果微乎其微,哪怕剛才的男人離自己僅一步之遙,費慎也沒能完全將對方的模樣看清。
從他十二年間學過的所有詞彙中挑選,他隻能想到那句話——年輕的紳士。
濕漉漉的掌心被人打開,放進了一片柔軟冰涼的手帕。
身穿白衣黑褲的男人,隨意坐在床邊,低垂著頭給費慎擦拭手心汗液。
動作實在稱不上熟悉,但也還算耐心。
“我叫邵攬餘,是你父親的朋友,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邵攬餘放下左手,再繼續替他擦右手。
“你父親曾經幫過我,在這裡不用拘束,要什麼直接提,我會安排人照顧你。”
男人語氣平穩,一字一句說得慢條斯理。
可惜費慎聽得懵懵懂懂,所有聲音過耳不入,大腦無法識彆出其中的關鍵信息。
那股不知打何處而來的幽香,似乎愈加濃鬱,連口鼻也漸漸甜膩起來。
直到冰涼的手帕搭上額頭,他終於清明了一瞬。
“好好休息,”邵攬餘按住他額頭,“睡醒後,會有人給你準備晚餐。”
話落,壁燈也一同關閉,眼前再次陷入完全的黑暗。
邵攬餘將手帕放在床頭,起身離開床邊時,衣袖被人輕扯了下。
“你有沒有……看見我爸爸?”
或許是精神不佳,費慎問得很小聲。
邵攬餘停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哪怕在模糊的黑暗中,也充斥著令人不安的意味。
“他不在這,睡吧。”
沒能如邵攬餘的願,費慎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
清醒時亂糟糟的記憶,閉上眼後仿佛崩壞的電影膠卷,一幕疊加一幕跳躍式播放。
“沉瑱,日後不管遇見什麼危險,要學會保持冷靜,冷靜思考才能救自己的命。”
費慎坐在寬敞舒適的車後座,聽著身旁父親的教導。
父親看上去語重心長,他思考了兩秒,有些不解:“我們會遇見危險嗎?”
費霄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幾秒後,安撫似的摸了摸兒子頭頂。
“不會,我會保護好你。我們沉瑱……要好好長大,做自己想做的事。”
後麵那句費霄說得含糊,更像是喃喃自語,講給自己聽的。
對方的模樣一反常態,費慎不由皺起了眉。
有父親在,他為什麼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思考隻持續了片刻,倏地,兩道驚耳的爆炸音響起,車身猛烈晃動了幾下,方向瞬間失控,輪胎緊急刹停。費慎後背一陣劇痛,隻來得及感受到被父親護進懷裡,便雙眼發黑不省人事了。
意識昏沉之時,周身如同被大火炙烤,熱浪翻滾湧動,緊接著又墜入冰冷的萬米深海,肢體變得僵硬,感官卻異常清晰。
“沉瑱!沉瑱——”
有人急切地喊他,費慎潛意識掙紮著,用儘全部力氣向前一抓。
隻抓到了那條柔軟的手帕。
這一次睜開眼,四周不再是影影綽綽的黑,外頭大約是天亮了,黯淡的日光透進窗簾縫隙,在眼裡霧蒙蒙的。
和睡前沒有區彆,費慎依舊躺在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房間,連姿勢都沒怎麼變化。
隻是身上不再汗涔涔的,有人替他換了衣物,或許還擦了身體,後背的疼痛也有所減輕。
借著不算明亮的光線,費慎總算打量清楚了這間房。房間四四方方的,麵積很寬,擺放的東西卻屈指可數,除了一張床和床頭櫃,便隻剩角落裡那座一人高的屏風了。
托家裡有著收藏癖二叔的福,他見過這東西